青羽睡醒了午觉起来,隔着窗子瞧见外头廊下绣花的青翎不禁道:“这丫头之前见天儿往外头跑,跟个野小子似的,把娘急的不行,不想这说老实就真老实了,那么燥的性子,却能踏下心来绣花,着实不易。”
立夏拧了湿帕子伺候着青羽擦脸:“昨儿奴婢听见二小姐跟小满说,绣花就跟了和尚念经一样,是修行,不管多燥的性子,绣着绣着,心也就静了。”
青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偏这丫头脑袋里的怪念头多,绣花跟修行什么关系,不过,只她能踏实着学些针线女红,娘也就放心了。”下地走了过去,瞧了瞧青翎手里的绣绷子,绣的是桃花,自从上次爹说她绣的兰草是韭菜之后,这丫头就再不绣兰花了:“你这丫头倒是精神大,晌午头上也不歇一会儿。”
青翎:“我不困,勉强躺下也是烙饼,还不如找点儿事儿做呢。”
青羽:“你还嫌事儿少啊,如今天天跟着爹学看账本子,一看就是半天儿,也不知爹娘怎么想的,放了青翧出去混玩儿,却让你个姑娘家学看账本子。”
青翎:“大姐不知道,上回去县城爹可不是闲逛,是买了周家在城里的两处铺子,那天寻中人过房地契呢,往后开了铺子,就忙了,我学会了瞧账也能帮帮爹。”
青羽愣了愣:“你是说咱家要开店做买卖?”
青翎点点头。
青羽:“咱胡家这么多好地,年年都是好收成,怎么想起做生意来了,这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亏了怎么办。”
青翎:“做生意自然有赔有赚,亏了不过就是两个铺子罢了,也不会伤了咱家的根本,若赚了就多了个进项,便赶上旱涝灾荒的,也不用怕了。”
青羽:“这话也是,这几年天时好,地里头年年丰收,前些年,旱的时候,便是咱家都放了不少下人出去,好在转过年就好了,不然,还不知能不能扩咱家这宅子呢,听见表哥说,京城里那些世族家里,私底下都有买卖,你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做买卖还说过去,那些世族大家,出的都是当官坐宰官的,吃的是朝廷俸禄,怎么还做生意。”
青翎:“姐别瞧着那些深宅大院的世族之家风光显赫,也不过是虚热闹罢了,你想想那些世族家里主子奴才的有多少,一个族里头当官的又有几个,还要上下打点,哪里不用银子,若指望着朝廷的俸禄,喝粥只怕都不够呢,不想法子钻营些进项哪成,所以,这些世族底下都有生意,有了生意就有进项,有了进项才能支起偌大的开支用度。”
青羽:“照这么说,舅舅家也有买卖了?”
青翎:“姐莫不是忘了舅母娘家是做什么的了?”
青羽:“舅母家虽是商人之家,却没听表哥提过他家有什么铺子啊?”
青翎:“舅舅舅母盼着表哥念书有成金榜题名,哪会说这些让他分心。”
一说到表哥,青羽不由想起表哥望着自己的目光,一张俏脸有些烫的慌,却又想起娘至今也没答应这门亲事,不觉愁锁峨眉。
青翎歪头瞧着她直纳闷,刚才说起表哥,她姐还一副含羞带怯的少女怀春样儿,不知怎么转过眼就愁了起来。
刚要问青羽想什么呢,就见小满跑了进来,还没到跟前儿呢就嚷嚷开了:“小姐小姐,我刚听人说,咱家要在城里开当铺了,老爷亲自登门去请的朝奉,就是在京里当铺子里学过徒的胡满贵,老爷亲自登门请,那胡满贵家里可风光了,听说胡满贵的娘哭的哇哇的,小姐,朝奉是做什么的啊?是不是铺子里的伙计?您说请个伙计,胡管家去都够高抬那胡满贵家的了,怎么老爷亲自去了。”
青翎也不知道朝奉是什么,对于做什么生意能赚钱,心里没底,却知道开粮食铺子绸缎庄肯定不行,至于当铺,自己也只知道,是典当东西换钱的,具体怎么回事也是稀里糊涂。
不过,她爹既然亲自登门去请人,就说明这朝奉并不是一般的伙计,是个极其要紧的位置,而胡满贵也算是胡家村里有些名气的人,别说胡家村,就是整个安平县,能去京城铺子里学徒的也没几个,更何况,胡满贵还学了三年,就冲人家在当铺里这三年,也算个行里人。
至于她爹登门相请的做法,青翎忽然觉的她爹真挺厉害的,把一个人的心抓住了,他自然会实心实意的为主家卖命,攻心是最高明的用人之术,她爹的做法就有些这意思。
见小满直撇嘴,不禁道:“那你说说当铺是做什么的?”
小满想了想,摇摇头:“咱们县城里没这样的铺子,奴婢可不知道。”
青翎:“可人家胡满贵不仅知道,还是个内行,就冲这一样,爹亲自去请人家也不亏。”
小满:“管它呢,反正咱家要开铺子了,往后再去县城,就能去咱自己家的铺子里喝水歇脚了。”
青羽笑的不行:“县城离咱家三十里地呢,哪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小满嘻嘻笑道:“二小姐如今跟着老爷学看账呢,等铺子开了,自然短不了要进城,到时候我跟着二小姐去就好了。”
青羽摇摇头:“好容易青翎的性子稳当了,你这丫头又惦记着出去疯跑了。”
说笑着就到了晚饭时候,姐俩拉着手去了翟氏的院子,青翎一进来就找胡老爷,翟氏瞧见笑道:“甭找了,你爹请了满贵来家商量铺子的事儿,这会儿正在前头吃酒呢。”
青翧忙靠进翟氏怀里:“娘,村子里都传遍了说咱家要开当铺,当铺是做什么的?怎么不开甜糕铺子?”
一句话说的翟氏笑了起来,点了点他的额头:“娘看你是馋嘴,想吃甜糕了吧。”
给翟氏点破,青翧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的躲一边儿去了。
一时饭毕,都回了自己屋,翟氏单留了青翎,青翎有些纳闷的望着她娘,不知道她娘想说什么?
翟氏略想了想,方才开口:“你爹跟我商量着往后让你帮着管账,若是只家里的账也还罢了,可听你爹的意思是想咱家的铺子开了,让你帮着管铺子里的账,管铺子里的账就难免往城里去,若你是个小子也还罢了,姑娘家从往外跑,只怕名声不好,将来说婆家的时候,人家要挑理的,偏你爹说该让你学些经济学问,比学针线女红有用,娘这儿想了一宿,都没拿定主意,娘知道你虽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便想问问你的意思。”
青翎想了想:“娘,我的名声早就不好了,若翎儿能替爹爹分忧,爹爹也能轻松些,别人挑理就挑呗,只要爹娘不嫌翎儿就好了。”
翟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真想得开,得了,往后若去城里就穿青翧的衣裳吧,也省的别人说闲话,娘是不怕,却,你到底是女孩子,小的时候还罢了,大了再叫人说疯丫头,可不好听。”
青翎大喜,她娘这几句话,相当于给自己开了绿灯,以后自己不用天天闷在屋子里绣花可,可以出去,还可以去县城,当然前提是顶着青翧的名儿。
青翎忽然觉有个龙凤胎的弟弟,真是自己的运气,不然,即便爹再宠自己,估摸她娘也不会答应让自己掺合铺子里的事儿。
一想到以后可以常出去走动,青翎就兴奋的不行。
等她走了,翟婆婆笑道:“这几天见小翎儿老实的在家绣花,还说转性了呢,闹半天还是一样。”
翟氏:“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能几天就改了呢,我是瞧她女红针线学快,不想太拘着她的性子,再有,也真想有个人帮帮世宗,青羿要念书,青翧就知道淘气,青羽是温性子,青青又不出屋,想了想去也只有青翎了,这孩子聪明,有心路,离着出嫁怎么还得六七年,有这六七年青翧也大了,有句话叫能者多劳,这丫头既能干,就让她多帮着家里些吧,只是我心里仍有些嘀咕,怕因此误了这丫头的亲事,可是辈子的事。”
翟婆婆:“我倒是觉着有青翧打着掩护,学些本事反而是好事,再说,小翎儿多聪明,又知书达理,将来谁家娶了是谁家的造化。”
正说着,胡老爷回来了,翟氏忙伺候着丈夫换了衣裳坐下才道:“如何?那满贵成不成?”
胡老爷笑道:“成,怎么不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极有本事的,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有了他,咱家的当铺可不用愁了。”
翟氏道:“虽说是一个村的乡亲,咱也不能钻人家肚子里瞧去,知道是什么心肠,还是谨慎些的。”
胡老爷点点头:“这个我省的,回头你给大舅哥写封家书,叫人送去,让大舅哥帮着扫听扫听,当初满贵怎么离的京,咱们心里也要有个底?”
翟氏忙道:“我这就写。”却给胡老爷抓住手:“不急,先说说话儿。”
翟氏见他盯着自己,不是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目光有些炙热,老夫老妻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丈夫想什么吗,翟氏腾一下粉面通红,挣了一下没挣开,小声道:“奶娘在堂屋呢?”
胡老爷没松手反而把她带进自己怀里,柔声道:“早出去了,月娘,今儿为夫吃多了酒,还是早些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