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拜尔加,黑暗,寒冷。
冰冷的夜风,将白天街道上所集聚的沙砾与灰尘如帷幕般纷纷扬起。这些在黑暗平民区中随风飘荡的尘埃,仿若是要刻意阻断双子女神投向这座自由之城的视线似得弥漫在城市上空,使得天空高挂的月影轮廓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蓝月朱蒂娅与紫月露西娅,虽然在午夜之时都同悬夜空之中,但是它们出现和消失的时间却并不相同。紫月往往在黄昏初临时便已经升起,又在黎明未到之前便悄然落下。而蓝月则是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后从东方出现,一直到明亮的朝阳重新照亮大地,才缓缓坠于遥远西方的地平线。
由于两轮月亮的这种不同特性,它们也被赋予了不同的寓意。在流传于南大陆的悠久神话中,朱蒂娅与露西娅乃是命运女神与太阳神交合所诞之神圣双子。其中,姐姐朱蒂娅司掌生命的诞生,妹妹露西娅则操控冥府的大门。
生与死,是世界上每一个人类永远无法逃脱的命运,代表着诞生与死亡的双子女神自然也对人们有着重要的意义。正因为如此,自千年前崛起的崇拜唯一真神——圣神希尔柰兹的圣教,虽然在千年间以同化或武力摧毁的方式消灭了大量的神话信仰,并将多神教斥为异端,却唯独不敢对双子女神有所诋毁。
——毕竟,人们每天都会见到月亮,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伟大的圣神。
……
平民区错综复杂的暗巷中,一个背着布质双肩包的小女孩正低着头在其间快速穿插着。按理说,夜晚的平民区巷道往往是各种意义上的“老鼠”开始活跃的地方,可这个小女孩所行经的每一条暗巷都意外的平静。
虽然实际算起来的话,拜尔加上千条纵横的巷道中的确并非每一条都有“老鼠”出没。不过,一条暗巷没有“老鼠”,不代表着通往它的上一条暗巷就同样没有。想要从这些复杂的道路网中找出一条如此安静且安全的路,就算是最熟悉平民区的地头蛇,怕是也难以找到。但是,这个小女孩却偏偏做到了。
蹬蹬、蹬蹬。
在只回荡着自己脚步声的安静小巷里走了不久,一条通往三条不同暗巷的分岔路口突然出现在了女孩面前。面对这些只能望见一团幽深黑暗的歪斜岔路,背着包的小女孩停了下来,用仿佛是在向他人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语气问道:
“马拉申科,接下来往哪里走?”
“向前三十米,左转之后直走一百米。”
“嗯。”
小女孩的周围明明没有任何人,但在她的耳边却凭空响起了一句男性的提示声。听到这句提示,暂时停下脚步的小女孩没有丝毫怀疑,继续顺着提示的路线向前走去。
背着背包的小女孩自然是从前哨基地回来的索尼娅,由于被沙漠中突发的沙尘暴阻滞了行程,她直到入夜时分,才从蒙卡利亚大沙漠回到了拜尔加城。夜晚的拜尔加城何其危险?如果换做一个月前,索尼娅是绝对不敢在晚上踏进拜尔加黑黢黢的暗巷一步的。但现在,经过一个月的融入社会和战斗训练之后的她,却已经有了一个人走夜路的勇气。
当然,她能鼓起这个勇气最重要的前提,还是建立在马拉申科能用扫描系统为她指引出一条没有危险的道路这个基础上。
……
一小时后。
“呼……终于到家了。”
在拜尔加蛛网般的暗巷中绕行了很久之后,满脸倦意的索尼娅终于回到了魔法师梅尔的临时住所——一栋沙城很常见的双层泥砖建筑前。
这栋没有贵重的材料,没有优美的造型,甚至都看不到一点金属装饰的建筑,简直就和周围的几栋平民住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对一个魔法师而言,就算是作为临时住所,这个住处也无疑太寒碜了一点。如果不特意说明,光看这栋建筑外表的话,很少会有人能把眼前这座一点特色都没有的房屋和出手便是上千枚金币的魔法师联想起来。
咚!咚!咚!
走到门前的阶梯上,已经对这附近的环境相当熟悉的索尼娅在轻轻扣了几下门扉之后,便交叉起双手等待着梅尔给自己开门。
……
“咦?”
没有动静。
……
咚!咚!咚!
……
依然没有动静。
“……”
见离自己敲门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大门却还是没有打开,索尼娅不由得感到事情有点不太妙。
“马拉申科,现在几点了?”
“21点48分,索尼娅同志,你已经错过了你的最佳休息时间,这极有可能会影响你的发育。如果长期处于这种状态的话,你的生育功能甚至都会受到影响。除此之外,其它的坏处还有……”
“马拉申科,闭嘴。”
知道了现在的时间之后,索尼娅并不打算再听马拉申科废话,而是直接掏出了钥匙准备打开房门。虽然根据梅尔给她规定的“基本礼仪”(说到礼仪,索尼娅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服务行业从业者了。),只要没有发生特殊情况,她就必须要敲门才能进入。但现在,她认为自己面临的情况已经明显不属于正常情况范畴内了。
“希望不会出什么事……”
从钥匙串中找出大门钥匙,索尼娅一边心中祈祷着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一边缓缓将钥匙插入了锁孔。
喀啦……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她手中的钥匙轻松地打开了门锁,可十分不幸的是,呈现在怀着忐忑心态推开门扉的女孩眼前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烈景象:
翻倒的座椅、滚落的水果、碎裂的餐具、横流的液体;除了那张基座深深打入地面的小圆桌和它配套的两张矮凳没有发生位移之外,客厅里其它的东西几乎都被弄得乱七八糟。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两个浑身散发着刺鼻酒精味道的魔法师,正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用怪异的姿势趴在圆桌上呼呼大睡着,并时不时交替着发出鼾声。
“啊……不要……”
看着客厅里的一片狼藉,感觉天都塌了下来的索尼娅顿时抱着头痛苦的低吟起来。很显然,她开门前的祈祷并没有生效。
房间被“主人”弄成这幅模样,女仆的职责自然就是把它们全都收拾好。这就代表着,她不忙活到凌晨恐怕是不能上床了。
“哎……”
用能够杀死人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沉醉在梦乡里的梅尔,索尼娅满怀忧伤地叹起了气。
“马拉申科,我讨厌这种男人。”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索尼娅同志。”
“嗯……我喜欢……不对!马拉申科你个混蛋!你才喜欢男人!”
“否定,中尉同志。”
“给我闭嘴!”
被某个AI火上浇油的小女孩,在愤愤地让他不要再打扰自己之后。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将自己背着的包裹放到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又怀着更加沉重的心情将一大堆清洁工具从自己的房间里搬了出来,开始处理起案发现场一般的客厅。
首先,将满地的碎瓷片用笤帚给全部扫到一堆处理掉。
接着,那些呈飞散状落得满地都是的食物也要全部收集起来装进垃圾袋里。
然后,把地上的油渍酒渍全部用抹布擦干净。
最后,再跪在地板上用大大的清洁布把整个地面都清理一遍。
这几道程序虽然说起来简单,可对身体贫弱的索尼娅来说,执行起来是既费时又费力。从回到家里之后只是洗了把脸提神的索尼娅,一直在脏乱的地板上耗费了好几个小时,才把整个客厅都收拾整理干净。
房间是收拾好了,但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如果梅尔明天早上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索尼娅用来抵债的工资说不定就要被克扣掉了。因此,她还得负责地把自己的“主人”给搬到床上去——至于另一个魔法师特鲁夫?爱死哪里死哪里去吧!
“嘿咻……”
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之后,上下眼皮打着架的女孩猛吸了一口气,费力地将比自己重得多的梅尔背了起来。虽然由于她的身高原因,与其说是背还不如说是拖更合适。但至少,梅尔也算是在移动了……
“呼……嘿呼!”
——虽然很费力,但还能拖得动……
这栋两层建筑的一楼是客厅,卫生间和被当成索尼娅卧室的杂物间,二楼才是梅尔的卧室及魔法实验室。在通往二楼的二十二级的阶梯前,索尼娅明智地没有选择迎难而上,而是将梅尔拖向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她不想再继续劳累的话,就只能和梅尔将就一晚上了。
内心还是男性心态的索尼娅虽然不能忍受和男人的亲密接触,但那是在对方把自己当成女孩的情况下。如果仅仅只是和其他同性普通地在一起睡觉的话,她心里还是没有太多排斥感的。
“呼……”
使出最后力气,奋力将不省人事的梅尔推上床之后,忙碌了一夜,感觉自己闭上眼睛瞬间就能睡着的索尼娅。再也承受不住快要把自己压垮的倦意,直接躺倒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