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莛眉头深锁,他低头重新凝视着这个长发飘飘的精致女人,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隐约觉得他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她——
“你妈妈这位闺蜜,是K市本地人吗?她的母亲,”抬头看着肖南音,霍北莛眼中有一丝丝疑惑,“现在还在吗?”
肖南音在霍北莛身边坐下,她从他腿上拿过相册,低头看着这个相册,微微一笑,“这位老奶奶现在应该还在世,不过,她们应该不是K市人吧。”抬头看着霍北莛,肖南音说,“其实我跟这两个人都不认识,但我妈一直要我好好保存着这张照片。听妈说,我出生的时候,这个闺蜜就已经去世了,而她母亲似乎也从未回来祭拜过她——”
听了肖南音的话,霍北莛更加疑惑了。
既然这对母女俩不是K市人,为什么这张照片他看上去如此熟悉?
难道只是因为照片上这个年轻的女人长了一张大众的脸,所以他才会觉得熟悉?
“今晚去外公家里吗?”
肖南音将相册合上,侧眸看着霍北莛。
霍北莛抬手轻轻掐着眉心,对她说:“改天吧,我现在得回霍家——”
肖南音将相册放在一旁,侧过身看着霍北莛掐着眉心的小动作,她有些担心他,因为他一向不是个将情绪表现出来的人。她微微蹙眉,“出了什么事?”
耳边响起肖南音温柔的声音,霍北莛的手指缓缓离开眉心,侧眸凝视着肖南音。
难得在贝贝出现以后,她还愿意相信他,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虽然他们连情侣都算不上,可她对他的信任,让他很安心,也很暖心——
“贝贝的事,爷爷知道了。”
霍北莛无奈的一笑,其实不仅是贝贝的事儿被老爷子知道了,据说,南宫家的大小姐就这几天到K市,所以老爷子让他今晚必须回去,让他先安排好时间,等着过几天好好陪着南宫若——
目光落在桌上的钥匙上,他眉头微蹙。
原本今天送钥匙的事儿本不在他计划之中,他一直想的是慢慢跟她培养感情,几个月,一年,甚至两三年的时间都没有关系,他明白,刚刚失恋的她,需要的是一份细水长流的感情,而不是他的强势进攻——
可南宫若的突然回国,打破了他想跟肖南音经营一份细水长流的爱情的计划。
他想跟她慢慢的相爱,可身边的人,却不给他那个机会。
他必须赶在那些障碍来临之前,将他心爱的女人,纳为己有。否则万一发生了什么变数,她和他恐怕又要错过第二次了。
“老爷子知道了?”
肖南音惊诧的望着霍北莛,稍稍愣了愣,她瞳孔微缩,老爷子知道是迟早的事儿。今天贝贝在会议室闹了那么一出,就算霍北莛不说,那些高管里总会有人告诉老爷子的。
而且,还有一个霍立行不是么?
她抬头重新看着霍北莛,“那你怎么办?”
霍北莛将肖南音担心的眼神收入瞳底,他露出他一贯的微笑,“小事儿,我是男人,不是女人,就算真有一个儿子,他能拿我怎么办?”
看着霍北莛那无所谓且有些痞痞的模样,她禁不住弯起眉眼笑了——
他说得没错,他是一个男人,不是小姑娘,就算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霍老爷子能拿他怎么办?
凝视着霍北莛俊逸的容颜,肖南音越发相信,只有一个正直坦荡的男人,才能有他这般淡然自处的态度。倘若贝贝真是他儿子,现在他根本不会这般潇洒——
“贝贝真的不是你儿子,对吗?”
肖南音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问他。
霍北莛稍微一怔,她这么坦诚的问他这个一般人不敢问的问题,让他一时间有些讶异。回过神来,他莞尔一笑,“如果我说,我从不跟非女朋友以外的女人乱来,你信吗?”
肖南音凝视着他,许久以后她点点头,“信。”
听到她毫不怀疑的回答,看到她脸上的微笑,他嘴角的笑意更浓。
“为什么信我?”
他弯唇,她如今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女朋友,连他的家人都怀疑他作风不好,她为什么能够这么肯定的说,她信他?
肖南音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身边的相册,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年少却俊美的脸庞。手指一点一点的摩挲着相册,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有人告诉过我,我们可以怀疑这个世界上所有一切,却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重新看着霍北莛,她凝视着他,说:“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眼里的二爷,不是个作风不良的男人。”
肖南音的话一字一句都清晰落在霍北莛耳中。
他心底的弦被她轻轻拨动,他从她清澈的眼神里,隐约看见了一丝对往事的眷恋,怀念。
而她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尤其熟悉——
因为,那是他当年告诉她的。
静静地凝视着彼此,霍北莛小心翼翼的问她,“上午在会议室,你说,你外婆葬身于火海——从小到大,你身边只有你外婆一个亲人吗?”
肖南音眸光微微一滞,凝望着他的脸庞,她静默了几秒以后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身边的相册。
相册里,不仅有她的外婆,还有一个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尽管她一直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八年,该忘记他了,可他一直存在于她脑海里,怎么也抹不去。
她轻轻抽了一口气,心底牵扯起一丝疼,她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小得出奇——
“不止是外婆一个人,还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尽管肖南音的声音很小,霍北莛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心底一动,带着一丝期望,他压低嗓音问她,“那个人,是谁?”
肖南音低头闭上眼睛,缓缓说,“一个邻居家的哥哥,不过,早在八年前他就已经跟外婆一起,葬身于火海——”
肖南音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响。
霍北莛的手指骤然紧缩,他紧紧盯着她,薄唇紧抿——
她刚刚说,她有一个邻居家的哥哥……可在八年前葬身于火海?
她说的那个人……是他?
可是当年他明明让爷爷告诉她,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回去找她,她为什么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一直以为她忘记了他,所以才爱上霍立行,难道她并不是想忘记,而是她早在火灾发生的时候,就以为他死了,所以才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
霍北莛瞳孔紧缩,他紧紧盯着肖南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仅仅只是邻居家的哥哥?”
听着霍北莛的声音,肖南音眉心隐隐划过一抹疼痛之色,似乎不想让心爱的人沦为“哥哥”这个早就被女生们叫烂了的名词,她别过脸看向一旁的墙壁,淡声道,“他是我第一次爱的人。”
停顿了一下,她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像喜欢他那样,深爱一个人。”
肖南音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着霍北莛的心!
她用那么深情的语调,在他心口,烙印下爱的痕迹——
她低着头,所以她看不见她的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脸上是怎样一种表情。那种近乎……喜极而泣的表情。
他一直以为她早已经忘记了他,即使丽江的时候他曾经听见车里的她在睡梦中说起过他,他也只以为那是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不小心把尘封在心底的往事说了出来。
可如今,她就坐在他身边,她将他当成了一个外人,亲口告诉他,她曾经深爱过,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再那样深爱一个人——
这种突然得知真相的冲击力,让他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他叫霍北莛,同时,他也叫南霆——
“如果,他没死呢?”
直到这句话问出口,霍北莛才知道,自己的嗓音竟然在轻微的颤抖——
肖南音张了张嘴,鼻尖酸涩。她轻轻地吸了吸鼻子,抑制住那种酸涩的滋味,侧眸看着霍北莛。对上他深情地眸子,她微微眯了眯眼,他的神情,忽然间变得好奇怪……
她没有太在意他的神情,她只是淡淡一笑,说:“没死也只是回忆,改变不了什么。”
她将霍立行当成那个人,深深爱了三年,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
即使他没死,可八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变迁,谁也不知道如今的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没死,那么为什么八年的时间他都不回去找她?也许他早已经重新有了喜欢的人——
毕竟那时候年少,曾经许下的承诺,当真的也许只有她一个。或者,对他而言,她根本没那么重要——
所以,即使他现在还活着,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会爱他。
经历了一个霍立行,她已经看透了爱情和回忆的区别。那个人再好,也只是回忆,如今的他,也许不再适合她,也许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
再说,他怎么可能没死呢?
那场火灾,他根本就不会活下来——
“即使没死,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了。除非他什么都没有改变,依然是当年那个他,否则,我不会再爱他——”肖南音淡淡一笑,对霍北莛这样说。
似乎不想再跟霍北莛这样一个没有参与过她过去生活的人讨论自己的爱人,她侧眸对霍北莛说:“贝贝一直在洗手间里哭,我去看看他。”
说完,随后站起身走向洗手间。
走的时候,她带走了沙发上那本相册。
那些属于她的回忆,她不想跟一个外人分享,哪怕那个人是对她照顾有加的上司,也不行。
霍北莛凝视着肖南音的背影,刚刚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边萦绕。
而最让他记忆深刻的,莫过于她第一句话和最后一句话——
一句,让他从多年的孤单落寞中瞬间登上了喜悦的巅峰,另一句,却在他惊喜交加的时候,将他狠狠甩入了地狱之中。
……
“他是我第一次爱的人,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像喜欢他那样,深爱一个人。”
……
“即使没死,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了。除非他什么都没有改变,依然是当年那个他,否则,我不会再爱他——”
……
这两句话不停地在霍北莛耳边萦绕,他缓缓闭上眼睛,略显粗粝的手掌,一点一点的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她说,除非他一点都没有改变,否则她不会再爱他。
而他的改变,何止一点?
那场火灾,他改变的太多,太多……
如今这样的他,即使他告诉她他是当年那个少年,她也未必会接受。或许,反而会让她对往事有阴影……毕竟她的外婆,是因他而死。
洗手间里,肖南音静静的凝视着蹲在马桶上不停哭鼻子的贝贝,她双手环抱于胸前,手臂和胸口之间,夹着一本厚厚的相册。
她的背脊抵着冰冷的墙壁,低头凝视着胸前的相册,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南霆,我明明已经决定将你放下,可我的心告诉自己,我放不下……
客厅里,霍北莛深深陷在沙发里,他紧皱着的眉头,是他难舒的郁结——
一墙之隔,心思却天各一方。
许久以后,霍北莛缓缓站起身,对洗手间里的人淡淡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肖南音缓缓侧眸看着紧闭的洗手间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哀伤,“好——”
霍北莛在客厅里站立了几秒,他一直盯着洗手间门口,以为她会出来相送。直到他离开,她也没有从洗手间里出来。
贝贝听见客厅的门被关上的声音,他抹眼泪的手停下,泪眼汪汪的望了一眼肖南音,然后走到窗边。他沾着泪水的小手趴在玻璃窗上,低头望着楼下那辆黑色的加长林肯。
一会儿以后,他看见了霍北莛。
霍北莛走到林肯旁边,他并没有着急上车离开,他静静倚着车,从车里拿出一盒烟,取出一支,夹在指间缓缓点燃。
一缕缕青烟从他指尖升起,他吸了一口,薄唇吐出一圈烟雾的时候,他缓缓抬头望着阁楼上的小窗子。
隐隐约约,他看见窗边站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不是肖南音,只是贝贝——
抽了几口烟以后,他将烟蒂扔在地上,一脚碾灭,重新望了一眼窗口,他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开车离开了小区。
“爸爸抽烟,爸爸不乖——”
贝贝趴在窗边,说话的时候,还有一丝丝哭过后的哽咽。
听到贝贝的声音,肖南音眉头微蹙。
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楼下已经看不到霍北莛的身影,只有空地中间,一支仅仅吸过几口的烟蒂静静躺在那儿。
*
霍家——
霍北莛走进客厅,才发现很久没有聚在一起的一家人,统统到齐了。不仅很少露面的霍承轩回来了,连一向住在云家的云蔷也端坐在沙发上。
在他出现之前,霍承轩一直在跟小老婆黄乐英低低的谈什么,即使看见许久未见的云蔷坐在对面,他也置若罔闻,仿佛,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一个摆设。
倒是霍老爷子,他热情的跟云蔷聊天,云蔷也礼貌的回答。
相同的是,面对对面的丈夫和“小san”,云蔷也将那两人当成了空气一般,她的目光,始终未曾落在自己名正言顺的丈夫身上,更不用说浪费心情去看那个不知廉耻的“小san”了。
霍北莛的出现,一家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谈话,一同看着他。
他噙着微笑走进来,尚未坐下,霍承轩劈头盖脸的一顿怒吼就迎面砸来——
“今天公司里的事是怎么回事!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真的跟你有关系?你什么时候有女人了?我怎么不知道!”霍承轩愤怒的盯着霍北莛,继续怒道:“听说你让你秘书带他回家了,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如果不是你的,你的秘书怎么会带他回家!”
在霍承轩连珠炮似的怒吼砸过来时,霍北莛给他的是毫不在意的态度。
霍北莛缓缓坐在母亲身边,抬头漫不经心的看向霍承轩,他勾唇轻笑,“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没有资格指责我有私生子的人,就是你。”
霍北莛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犹如一颗炮弹,炸得霍承轩和黄乐英两人同时心惊肉跳!
他们一同盯着霍北莛,以前这孩子从来不拿“小san”和“私生子”这事儿说事儿,因此他们都忘了,这孩子是懂反击的,只是他一向跟他母亲一样,习惯了隐忍而已。
短暂的惊诧过后,霍承轩更加愤怒——
他气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霍北莛淡淡一眼瞥向他,呵呵笑了一声,“我眼里有没有你,跟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儿子,是成正比的——所以,你不妨问问你自己,我眼里有没有你这个父亲。”
“你!”
霍承轩气得身子一阵颤抖,记忆中,这是霍北莛第一次这样顶撞他!
一旁,云蔷轻轻扯了扯霍北莛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跟霍承轩硬碰硬。
霍北莛侧眸看了一眼母亲,耳边传来黄乐英的声音,“北莛,你爸爸脾气不好,你别顶撞他,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他毕竟是你父亲……”
“我多久不来,霍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云蔷冷漠的一眼看向黄乐英,眉宇间那股子冷傲尽显,“我丈夫跟我儿子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
云蔷的话掷地有声,黄乐英脸上一白,微微蹙了蹙眉,她低下头不做声。
只要云蔷一天不跟霍承轩离婚,她就一天不敢吭声。
毕竟云蔷的家世背景,是她永远也比不上的。她这些年过得安然无恙,是云蔷不跟她计较,如果云蔷不想让她好过,恐怕她早就横死街头了。
“都别吵了——”
霍老爷子横眉竖目,犀利的眸子扫了一眼一大家子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霍北莛身上。他眉头紧蹙,厉声道,“公司的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给我说清楚!”
“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一个小孩儿凭空冒出来,那么多人里,非要认我当爸爸,我平白无故当了爹,而他妈还不知道在哪儿——”霍北莛摊开手掌,解释得云淡风轻,“就是这样。”
“……”
老爷子被他气得嘴唇都在轻微的发颤,静默了几秒之后才怒道,“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你说呢?”霍北莛淡淡一眼扫向老爷子,“那个孩子五岁了,他妈妈是在六年前怀上他的。那六年前那个时候,我还人不人鬼不鬼的在医院里等着做手术——你说,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