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百户让佩玉传的话,正是向自己表示忠心。
宁婉立即听懂了路百户的心意,就笑着对佩玉说:“其实我正要请路百户帮忙呢,老林学写字也有一年多了,本想让他去我家铺里记帐,偏我这里又离不开白氏,因此才跟着我到虎踞山,现在去帮路百户正合适不过了。至于赶车,一则我平日并不大用,再则到时候另找个人就好了。”
“竟是这么巧,”佩玉就笑,“如此我们家少爷就得了臂膀,要省不少的心呢!”
“他虽然会写几个字,但其实并没有做过帐房,想来不懂的事也多,只能给路百户打个杂而已。”宁婉就又告诉佩玉,“别看现在石炭场里事情多,其实还不算什么呢,再过些时候有人来买石炭就更要忙了,是以老林我给你家百户用,但还是劝你家百户自安平卫也好、虎台县也好请几位声誉好的积年老帐房,将所有的帐目从头理清,免得将来再想理清就来不及了。”
佩玉赶紧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是,我们家少爷在家里也担心这些呢,时常想怎么管着这事为好。现在夫人帮忙出了这样好的主意,我回去告诉了他,正能解了少爷的愁。”
“这不过是做生意的常法,我们家正是做生意的,于这上面多明白些而已。”宁婉就喝了一口茶说:“记帐的事,我倒有一个巧法子,恐怕百户出家官宦人家没听过,最最好用的,又能省许多事。”
“请路百户备些木筹,上面刻了虎踞山的字样,雇来的人每运来一筐石炭就发一根,到了晚上再将木筹收上来,每人多少筐记在帐上,岂不比送一次记一笔清楚容易?又有人做了一日就不再做的,当时就可以将工钱结了,人名勾掉即可,至于做得长的,每日做了多少都清清楚楚地记上,到了冬至时按帐本发钱!”
“呀!这可真是个巧法子!”佩玉惊叫了一声,“那天下雨我去给少爷送伞和衣裳,正好看到他们记帐,送了一筐记上一次,真真是麻烦极了,偏会写字的人又少,因此许多送石炭的人要等许久,乱哄哄地围着帐房,着实耽误事儿。”
又再次惊问:“夫人这法子自哪里得来的?可真是了不得!”
宁婉神秘地一笑,其实这法子正是从虎踞山传出去的。据说当时记帐的人忙不过来,一时着急就把桌上的一把算筹先发给兵士们,等晚上凭算筹再记帐,结果发现这法子特别实用,后来就做了一批上面写着虎踞山字样的木筹。自己无意间还得过一根,很好玩的。
看佩玉的神情,就算她先前那些好听的话有些浮夸,现在却是真真地服了,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从没去石炭场看过,哪里能明白那边的事呢?但宁婉虽然没有亲见,但却听铁石说起过呀!
宁婉面上只是淡淡的,“这算什么,不过小事儿。”又道:“路百户的好意我都领了,你跑了这么多趟也是辛苦。”随手给佩玉拿了两块衣料,毕竟佩玉是个下人,与她交往时总要把握好分寸,不能白让她传话的。
路百户本就是个明白人,得了爹的许多教导,因此自觉得在石炭生意上的事做得颇为不错,千户过去看时可是点了头的。而且他又一向知道千户夫人是个能干的,能当起千户所的半个家,因此事事都不忘记与夫人说过,是以听了佩玉的回话,又看过那两块衣料就点了点头,看来夫人也满意。
没几日千户再招他过去时,夫人也在,而且千户还在夫人面前向他问起了公事,“如今匪患已经平定了,路指挥同知现在还按先前的例给我们拨军饷军粮,一定很艰难吧?”
千户怎么能知道这样的消息?他一向不与安平卫那边来往,一定是夫人打听到的。路百户吃了一惊,卢夫人竟会如此灵通!又见千户看到自己的神色转向夫人点了点头,便也不再隐瞒,却坚决地道:“我父亲自然不会向指挥使屈服,虎踞山的军需供应怎么也要保的!”
夫人就说:“毕竟匪患已经平了,上面有指挥使反对,下面又各处眼红,路指挥同知果然是很难呀!”
这话一点不错,父亲管着军需,先前一力偏着虎踞山这边还可以说是为了剿匪,现在匪患平定,上面的周指挥使早不高兴了,就是别处的驻军也多来攀比,而军需总是不足,自然就难了。但是,路百户心里有数,“不管怎么样,我父亲一定会以我们这里为先,毕竟虎踞山这边土地贫瘠,想屯田养兵也不可能。”
“我有个法子,可以让路指挥同知不用为难。”卢夫人就道:“我们现在也开了几块田,又做了石炭的生意,不如就用这两样养兵,请路指挥同知减少虎踞山的军饷和军粮,只保证军械按时发就可以了。但是,还请令尊大人帮虎踞山这边周旋,以此为条件让周指挥使答应我们自己屯田、卖石炭养兵!”
让周指挥使答应太容易了,他早巴不得呢。只是不要安平卫拨的军饷和军粮?兵士们岂不要饿死了!虎踞山并不是屯田之地,只靠着山谷里的那点地,当地的百姓尚养不活呢!至于石炭,虽然能卖钱,但不花钱的柴很容易得,又能有多少人买?路百户一点也不相信,卖石炭能赚大钱养活几百人的军队!他之所以拿出一千两银子是为了不让卢夫人抵押铺子,家里早做好了这一千两银子丢水里的打算,毕竟路家白得了一个百户袭职,又分了几百两银子,怎么也不算亏了。因此路百户赶紧向千户看去,却见他神色一点也没变,可见夫人说的话他早知道了,而且也是同意的。
卢铁石确实是早知道了,而且也点了头。媳妇儿略提了一句,他就想到路指挥同知的不容易,毕竟他带兵也有几年了,真正没有*粮军饷发愁的只这么一段时间。一经想通,他便不愿意再为难路指挥同知,路指挥同在已经帮自己很多了。
就算没有婉儿一再保障石炭生意一定会赚钱,也没有那些宝藏,卢铁石也不会硬要别人替自己担事儿,自己的兵,自己怎么也能想办法养!
“军需上的事情我父亲还是做得了主的!”路百户再三保证,“谁不知道虎踞山这里土地贫瘠,驻在这里防匪自要由发平卫拨军需的,别人想抢也抢不去!”
“我们知道路指挥同知的好心,”宁婉郑重地道:“如果这件事能办妥,其实比安平卫给虎踞山一直全额拨军粮军饷更有对我们有利。”
将来周指挥使见石炭生意赚钱一定会生了抢占的心思,宁婉必须要提前防备。还是在自己的梦里,周指挥使就想抢石炭生意,只是那时虎踞山一带还有土匪,他派的人也如周副千户出兵的情形被土匪抢了,后来他又以此为难铁石。不过没多久,夷人就南下了,这事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形势不同了,土匪早已经剿灭,而石炭生意会比过去做得更大,只有想办法在大家都看不到利益的时候让周指挥使答应。就算他将来会后悔,但有先前的允诺,又有路指挥同知帮忙,他亦难公开反悔。
此时,铁石也拍着路百户的肩说:“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大家饿肚子的!你只管去帮我办好这件事!”
路百户在心里重新估量着石炭生意,也许自己看走眼了?那东西果然能赚到大钱?如果是那样,就更应该不让周指挥使参与到其中,有好处只能由千户和路家得!于是他不再置疑,点了点头道:“我就回安平卫,与父亲将事情说清楚,一定让周指挥使当众应承下来!”
为了将拨往虎踞山的军需减少,周指挥使果然在安平卫众将面前一口答应驻在虎踞山的千户所自行屯田买卖石炭筹备军粮军饷。因此自今年秋天起安平卫会减少一半的军粮军饷,而明年秋天起只拨四分之一,以后就成定例。
这个结果宁婉非常满意,“路指挥同知还是为我们挣了不少的粮饷。”
铁石也笑道:“没有了束缚还真自在,十分感谢路指挥同知啊!”
周指挥使怎么也是三品高官,在安平卫众将面前答应的话总不好很快就反悔的,而再过两三年,夷人也就要南下了,那以后的事情根本不必去想,眼下要做的就是放开手脚采石炭,以此练出一支精兵来!
正是春耕结束之时,听到消息来做工的山民越来越多采出的石炭很快就堆成了山。
铁石翻了翻路百户送来的帐本,然后就直接丢给了媳妇儿,“都是我们千户所的事,你帮我看看吧。”
宁婉也不推,打仗练兵她不成,帮着做生意赚钱她还是当仁不让的。花了些工夫将帐本细细看了,很是清晰明了:一本记石炭数量的,一本记工钱的,另一本开列着石炭场的用度,每天吃的米粮、各式锹镐柳条筐等等,一丝不差。
路百户果然很用心。
数数现在石炭的数量,宁婉心里极开心,她已经能算出今年会赚多少银子了。
那么大的数目,足够铁石练兵!
可是路百户难免有些着急,“如今石炭采了许多,可一文钱的利也没见呢,倒是我们垫付出去五六百两银子了!”再这样下去,他自家里拿来的一千两就快没了。
宁婉不急,倒是越发笑眯眯的,“不要紧,我就让人回虎台县把铺子抵押一千两银子,用的时候你只管过来取。”
“再加一千两恐怕也只能支持到秋天。”
“到了秋天石炭就有销路了。等入了冬,那时候生意不知道有多火爆呢!”宁婉就安慰路百户,“眼下还没到夏天呢,是以没有人会买石炭,更不必说大家还不认得石炭呢!但这些石炭就是银子,我们不用急!”
路百户果真就不急了。
他突然觉得卢夫人与卢千户很相似。
卢千户带着他们进山剿匪时就是如此,明明不可能的事,可是他气定神闲地吩咐下去,带着几十个人,就将令所有土匪窝马首是瞻的虎踞山拿下了,再以后的一切顺风顺水不必赘言,打仗于别人是极难的,但于他仿佛十分轻松,让跟在他身边的人不知不觉也不再惧怕敌人了。
眼下的卢夫人好整以暇,对石炭生意十分笃定,似乎钱很快就会滚滚而来,那么自己就等到秋天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