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下来,雨势已是渐渐的停了。
锄头叫了村里的臭蛋、二蛋兄弟几个人帮忙跟着柳顺去抬那翻入沟里的马车,王裕已是伤残人士,自然是好生在家将养着了,那柳玉涵也不过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这种体力活也是不能指望的了,唯有在家静候,美其名曰陪王大公子解闷。
锄头出去了,田小午却是不得不招呼着这二人,锄头家总共就那么三间房,外面小雨淅沥也没个躲避之处,不得不一室同处,田小午总觉的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终归有些惹人闲话,便叫了隔壁的张婶子来一同陪着。
张婶子本来也就正好奇心盛着呢,拿了手里的鞋底便乐颠颠的过来,不过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进来坐着,即使心中八卦不已,面上对着两个仪表不凡的男子却是连头都不太敢抬的,唯有朴实的陪着笑,一个劲的纳鞋底。
那王裕此刻又动不得,连出去院子里透透气也是不能的,田小午煮茶伺候着,也不便出去将张婶子一个人留在这堂屋里,只有硬着头皮作陪,绞尽脑汁的找些个话题来不至于四个人大眼对小眼的玩深沉。
絮絮叨叨的不过是些田园趣事,说的多了,彼此间气氛也就轻松了不少,张婶子也开始大着胆子插几句嘴,谈笑间倒是熟稔了一些。
田小午是不会做什么针线的,手头也不想闲着,便在那里拿了一簸箕青菜叶子细细的挑拣着,随手铺平了晾晒在筛子上。
那柳玉涵见这青菜这般晾法有些吃惊,便好奇的问田小午是作何用处。
田小午笑道:“是腌乳腐的,过两日要起那几间竹棚子,想来少不得帮忙的人手来吃饭,我这边腌些小菜,到时候添菜佐餐却是比鸡鸭鱼肉都下饭的。”
“哦?乳腐?这么说中午那滋味特别的乳腐便是这般腌制的了?”
“那倒不是,公子中午吃的是油乳腐,又油浸过的,我这次腌的却是叶子乳腐,不放油的,只是那一块块的豆腐皆裹了拌好的作料,然后每块腐乳都用这洗净晾软的青菜叶子包裹了,再封入坛中腌制,等开坛的时候,夹出一块,连带着外面的腌制好的菜叶跟里面的乳腐都是可以吃的美味,乳腐的味道掺了青菜叶子的香气,鲜辣适口,细嫩无渣,口味尤其鲜美,跟那油乳腐相比,却是另一番滋味了呢。”
“田姑娘果然蕙质兰心心思巧妙,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在下我是否有幸得此一尝呢?”那王裕在一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田小午攀谈一番,却见她开着门在门槛处远远的坐着,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的心急不已,此番听到这里,便厚着脸皮插嘴道。
“公子过奖了,王公子想尝却也容易啊,回去后按照我的这法子交代下人们做来就是了,想必味道比我做的还要好了几分呢。”田小午头也不抬回答的滴水不漏。
“可,可就怕我家那些下人愚笨,做不出姑娘这番味道……”王裕四下见锄头不在,便得寸进尺的还想旧事重提。
田小午当下道:“王公子,家兄那番话想来是说的一清二楚的了,如今我家要起屋盖草棚子,说不定将来还要开食肆,是没那机会也没功夫领公子的好意,干公子家那份羡慕死多少人的好差事的,很多话,适才小女子已是丑话在先的严明了,同样的话,小女子我不想重复几遍,还望公子见谅,莫要再提,省的惹公子不痛快。”
王裕原本是趁着锄头不在探探田小午的口风,想着既是有缘之人,郎有情,妾则会真的无意?到时候田小午这里只要允了,还不是水到渠成之事?谁知话还没出口,就被田小午堵的死死的,竟是不留丝毫余地的。
王裕还要说什么,那边柳玉涵却是苦笑一下,他这朋友真是不幢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必须撞个头破血流才肯休啊,如今这样了,还要没眼色的自讨没趣,已是得罪了人家哥,要是把人家妹子也给惹恼了,当即轰出门去,他这般一瘸二拐的模样要到哪里哭去?
只得赶忙抢先一步出声岔开话题道:“那个——,田姑娘,您起这竹棚食肆可有趣官府备过案立过文书?”
“什么?这荒郊野外的起几间草棚子还要办这等罗嗦事情?”田小午皱着眉头茫然吃惊道。
柳玉涵刚刚不过是情急中找个话题转圜,谁知这一问却恰好问及了紧要之事,想来田小午不理解这些烦冗程序,将诸事想的过于简单了,当下便解释说:“这事到也不是非办不可,但却是可大可小,那荒郊野外皆是没主之地,要是单单的起一个草棚官府是不屑于来过问的,自是由得姑娘随意,可要是将来要真的开几间实打实的食肆可就不同了,只是没征得官府的同意文书备案立过字据,更没有房屋地契,没人追究便罢,要是哪天官府心血来潮追究较真起来,要么便是费心伤神的四处打点,要么便只有拆掉,却是比这盖房子更头疼的事情,哪怕即使只是几间土坯房屋,真要是较真的让你给拆了,也是伤筋动骨的事情,到时候没得扯出多少心烦事来。”
田小午一听这话,眉头当下就皱成个疙瘩,原来很多东西,确实是她一个丫头片子想的过于简单了,刚刚柳玉涵说的这情况,要是起了屋盖了楼起了屋再给拆了,对于一穷二白的农村人来说,却不单单是心烦了,那几乎便是倾家荡产的浩劫啊。
田小午很纠结,她是想着在那块地上好好的发展壮大,盖她的望江楼,开她的小食肆,不过要是去府衙办个文书房契,这三不管的地界,锄头这般泥腿白丁要是去了,想必根本是没人理会的,说不定还扯出更多的麻烦,说不定还正好自投罗网,将府衙里那些个收税捐的差役给引了来也未可知。
可让田小午死了开食肆的心思,安分守己的凑合着做点小打小闹的营生,田小午又多少有些不甘心。
田小午低头发愁,一时无话,突然间想到这柳玉涵对此事这般了解,想来是有些门路的,不若求他一下?
可想到王裕那一番举止图谋,又着实不想低头哈腰的欠他们二人这份人情,却是立即便绝了这份念想,既然此事牵扯颇多,当下便打定主意,索性连那草棚竹寮都不想盖的那么大那么雅致了,不若就先盖两间简易的草棚子,先遮着点风雨,过两日手头宽裕了在像王黑妹家那茶寮一般在后面也盖一个土坯的小窝棚,遮风驱寒的,人到了冬天也可以在里面住着,先走一步算一步的好。
可想想她那个在江边开个精致的望江食肆的宏伟梦想,心中终归是有些失落的,只得开解自己,只当是自己考虑不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即使办的了文书房契,她现阶段也没那财力盖她的食肆啊,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何必庸人自扰。
当下微微叹了口气,对柳玉涵道:“还多亏柳公子提醒了,不然将来不知道要操碎多少心,本钱砸进去,血本无归的拆了,我们兄妹当真要哭叫无门了,如此也罢,这将来之事,小女子跟家兄也不图了,当下也便简单的起了草棚遮遮风雨罢了。”
柳玉涵却是一直在暗暗的观察着个姑娘的反应,这事对于田小午跟锄头来说是为难之事,对于他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也打定了主意要帮他们兄妹俩这个忙,权当是还了中午这一饭之恩。
只是,不知为何,话要出口的当即,他却突然间住了口,竟是想看看这个姑娘随后的做法,他原以为田小午会乘机求他帮忙一番,刚刚那般沉默,就是想更透彻的看看这个姑娘的人格品行,要是立即卑躬屈膝趋炎附势的来拍马相求,他帮却是会帮的,只是心中想必会失落不已吧?谁知见田小午皱眉不语,貌似权衡再三之后,却是没在执着,反而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之举,此路不通,便歇歇再走,竟是一句不求,随遇而安了。
柳玉涵一时间竟是萌生诸多感慨,世间之人,大多皆为名来,或是皆为利往,若是能有此番淡泊处事,不争不执的心态,未尝不是一种惜福?
思及此处,柳玉涵不由的侧目略略打量着这个姑娘,她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微微的低着头,一身蓝色粗布衣裙,清爽干净,几缕发丝从头上包裹发髻的蓝色方巾中散落下来,微微的垂向脸侧,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似是被风雨之气晕染了一般,透出柔和娴静的味道,衬着不同于一般乡下女子的白皙如脂的肌肤,浮出一股子恬淡的清丽。
鼻梁挺翘,嫣红的小嘴不经意的弯着唇角,那长长的睫毛随着手上的动作轻轻颤动,在那门口的微光中,似是站在幻影中翩翩而舞一般,并非美的绝色倾城,只是让人无端的觉的那般温暖,好似夜色中蒙蒙点燃的灯火,遥遥望去,便是家了,柳玉涵觉得心里酥酥麻麻,一时间竟然有了几分恍惚之感。
此时的他却是不知,有时候,缘来一瞬,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时候,缘来一瞬,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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