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在上路途
江湖偌大,无处容身?别搞笑了,徐七是觉得处处皆可,甚至都对这个小城有些不舍了。小城名竹城,呆了有八日,过了冬至的第二日,他们决定出发了,只有老头和少年,正如同初来时候的模样,再度踏上江湖人的路途,或是说游山玩水的路途。
江湖人啊,说苦也是很苦的,看上去游历四方见多识广,可又有孰知那种被排斥于任何一处的孤寂?或许还有更多的江湖人扎根于一处,就像掌柜的这般,或者是那说书人,那街旁商贩,因为他们这些平凡人的存在,才有了所谓江湖。
如果除去寻常人,寻常事,那江湖还剩下什么?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抱歉,那是武林,不是江湖。
离去之人也不多,他徐七,那老头,蠢驴,两只貂。老道不见了,徐七问老头,老头说不知道,徐七问掌柜的,掌柜的支支吾吾也说不知道,徐七问小二哥,问后厨大汉,问对门的豆腐店店家……无从可知老道的去往。
就如同老道来时的突兀,走的也是这般突兀。徐七还记得那晚,就是昨日或是前日,逛完了庙会,走在小道上,穿入小巷中,那破衣老道士突然仰天笑道:
“枉我三千大道不上眼只恋红尘一轮回,何哉何哉!”
那时候的一声嚎是把他吓着了,夜深人已静,归家的人家大约倒头就睡了罢,让老道这一嗓子的嚎,万一把人烦到了,万一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壮汉,自己这边俩老头一少年,虽说知道老头武功不凡,但也是心慌慌。
可惜老道不见了,徐七再度望向后院,老道的算命幡还丢在后院呢……难不成老道弃恶从善了?徐七没有多想。
掌柜的罕见地热情送行,表示的是一副恨不得赶走他们的样子,徐七却是看见了掌柜的不舍,错觉吧?还有小二和后厨,仅仅三人送行队伍,仅仅三人的小旧客栈,徐七想自己是会记住的,记住这一幕。
正是清晨,云不多,冬日的阳光很纯净,肉眼可见点点金色,铺撒在薄薄的雪面上,照在身上很暖和。他们踏在雪上,吱吱声代替了无言的送别诗词。
在场的也就老头受过子孙的耳濡目染,其他的几个要不是不能说话的,要不就是没读过书的,当然在徐七认为老头也是不懂多少的,更无法像文人墨客张嘴闭口便是送别诗。
雪中踩出三行新痕,待过了转角,已是不见人。
“破客栈又是要空无一人哟。”
“掌柜,不是还有咱仨相依为命啊。”
“呸,谁要跟你相依为命,我要的可是……”
“斜对门的胭脂铺老板娘?”
“你小子越来越精了!”
“老厨,去整俩菜来,这行好人算是多给了许多钱,够得庆祝庆祝。”憨厚的后厨憨憨笑着,屁颠屁颠地跑向后厨,踩在门槛上,肉眼可见的一点凹陷。三人笑闹,虽年纪不一,当属小二才二十多,掌柜的快半百,后厨三十八。
小二的手抓上正门,破旧客栈也是在吱吱呀呀声中,合上了正门,冬日里是没什么人会来竹城的,先前来玩的士子佳人也是早早走了。
似乎还听见掌柜的在屋内高声语:“我看呐,以后就让老厨给咱家的门槛踏踏,保证让那些家伙不敢多说什么,又方便宰客!”
冬日无声添有声。
门洞不大且不长,挡不了寒风,守城的士卫都是躲在城墙脚下的城卫军府邸中,围着火炉喝酒玩色子,才不会有人愿意受着冻把守门口。原本此处该是一左一右各一城卫查看凭文,验对墙上贴着的通缉令肖像,看看能不能撞个运逮个好家伙来,再是两三名负责检查经商的马车中的货物,看看有无违禁物。
老头说是被通缉的,需要翻墙过,之前确实都是这般入城出城的,徐七却从没在城墙通缉张贴处看见老头的画像,对此总是骂老头神神叨叨,问也问不出来。徐七也曾怀疑过老头的身份,不过想想又与自己何干?不是坏人就行了。
今日遥遥望来,发现城洞无人把守,就大大咧咧地走过。
经过府门口,府内嚎叫谩骂听得清清楚楚,冬日的静衬托了这帮酒囊饭桶的鲜明样子。
入了城洞,眼看就要三步两步出了城,却听见弱弱的呼喊,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喂,等等!”徐七侧头,瞧见一个穿着铁甲的少年,正纳闷方才怎么没有发现这城卫的存在。
“怎么了?”
“城、城、城卫,要……要、凭文。”
“不是进城才要的吗?”
“特,特殊要求、出、出去也要。”少年城卫很是努力的模样结结巴巴地才说完了一句话,似乎说完一句话已经让的他筋疲力竭,看清楚少年模样,脸上嘴唇皆是发白,估计冻得不轻。
徐七再侧头,发现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有蠢驴在一旁安静立着。
“给你。”徐七从包裹中掏出,递给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少的家伙。
“好、好好的。”
“怎么当上城卫的?”徐七搭话道,来缓解眼前看起来像是手忙脚乱了的少年城卫。
“我、我爹、是、是边军战死的沙场。”少年有些落寞,继而就呆住了,似乎在怀念逝去父亲的样子。
徐七更是有些哭笑不得,不忙着赶路,继续道:“你怎么还要守城门,怎么不和别人一样去暖和屋子里呆着?”
“爹,爹告诉的,不,不能安逸,要做一个,一个坚守职责的人,才,才能有机会去守边疆。没,没见过爹,是娘告诉我的。”少年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话。
“守边疆很累很苦的。”徐七感叹着说完这话,却见那少年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明亮如星。
“我不怕。”没有再结巴,继而是久久的无言。
徐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等待少年查完了凭文,交还给他。继而继续站着,一丝不苟。
徐七牵着驴继续走出,自己从入江湖就没想过什么自己想要守卫什么,这个天下?跟他无关,就是这天下换一个皇帝老儿,也跟他搭不上半毛钱关系。
继而发现,入江湖,学得更加圆滑不吃亏,跟老方头故事中所说的老油条越来越相似了。
自己抱着一腔热血,希冀走遍天下,顺带当上天下第一。不过老头说的,高手什么的都很累的,徐七最讨厌麻烦了,还是学着老头当一个隐世高手来的自由痛快,虽然出不得风头比较让人不爽,但是也比大堆的麻烦来的好的多。
方才几句言谈,不多不少,是江湖上最常见的搭话,若是放在心上,就是古怪了。徐七久久不能忘怀。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嘛。”徐七自言自语,转头看看,不长的城洞,一个瘦弱年少的家伙,为了守国护土去边疆的理想,一丝不苟地对待任何事。
突然恍然大悟,方才没有发觉那城卫少年的存在,还是因为那太过娇瘦的身影隐藏在不多的一方阴影中了。
“呆子,怎么这么慢。”
“没什么,见到了个有趣的人。”
“什么?说来听听?”
“喂,老头,我发现跟你混在一起我都有些变老了。”
“嘿嘿,你这小子真会说笑,嫩乎乎的皮肤一些小娘们都比不过你嘚。”
说的是心啊,被老态的心啊。徐七笑着仰望空中的金黄太阳,眯着眼,依旧刺眼,晕乎乎,大概是睡少了吧……冷风飕飕。
“阿嚏。”城洞中守卫的少年打了个喷嚏。
掌柜的看着掉在地上的锁,又盯着柴房出神。
柴房堆满的杂物正中,一个算命幡,褶皱了的布上写着的是:神机妙算可通天,摸骨望气知半生。
是两日前,掌柜的放在后院中的,老道回来过,却又走了,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算命幡丢在后院实在是多余又麻烦,掌柜的也只好将它丢入布满灰尘的柴房里头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留在了冬至夜晚的雪中了。
掌柜的抓起算命幡,想了想,又放下,合上了吱呀作响的柴房破门。
锁,丢在地上。
“咳咳咳”,破旧道服的家伙坐在拂水城中一处热闹的酒肆里,喝着辛辣的酒。
周围的吃客小心翼翼,为何?不过是老道同桌的是三个紫衣。
两个中年妇人模样,一个少女模样。
“看看你们,都吓着众人了。”老道士哼哼唧唧道,是对她们静坐陪同的不满。
女子们无一应答。
老道看向年轻的紫衣女子,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
“嘿,小姑娘,老道认得你哦。”
却是一束白眼。
老道或许是闲的无趣,高歌起来:
一壶清酒,一片江湖。
灼心烧肺,见天地众生。
看往事:不如大圣棍打众神,不如吾骂遍圣贤。
人曰三人行必有吾师,吾谓:诸君胡言。
吾既生于天地,大道徘徊于我身侧,何来叩拜天地?何来求救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