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白鸟正一忽然用标准的中文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
他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
白鸟正一脸上露出微笑，然后说道：“我对中国的文化和历史非常着迷，用尽一生来研究它，所以我才把白鸟鲸送到中国留学。”
“白鸟先生。”李牧欠身说道，“十天前，我们接到消息，东京国立大学生物研究院在抗感染的领域取得了重大进展，他们找到了用普通丧尸的血液制造血清的办法，并且制造出第一批血清。我的任务是去那里找到血清配方，并把样品带回去。”
“新的血清会对战局产生影响吗？”白鸟正一探出身子问道。
“当然。”李牧点头道，“在此之前，我们只能通过接种疫苗的方式来抵抗感染，但是制作疫苗的过程非常复杂，原材料稀少，生产困难，产量极小，根本无法满足应用。如果我们可以用普通丧尸的血液制造出血清，就意味着我们获得了取之不尽的原材料，就有可能覆盖到所有平民，使他们不再受到感染。这样一来，就算再有平民罹难，他们也不会转化成丧尸，而丧尸也就失去了源头。此消彼长，一定会对局势产生巨大的影响，甚至出现逆转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白鸟正一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知道血清和配方在哪里吗？”
“在生物研究院地下的防化基地里。”李牧回答道。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联系人带路，你也能找到血清和配方了？”白鸟正一继续问道。
“理论上说是这样的。”李牧点头道，“但是我对那里一无所知。”
“如果有一个向导和你同去呢。”白鸟正一说道。
“这……”李牧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果这样，我完成任务的概率会提高很多。”
“东京已经被攻陷，现在满城都是丧尸。”白鸟正一缓缓说道，“在东京生活的有几千万人，由于沦陷太快，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都没来得及逃命，然后变成丧尸，由此可见那里有多么危险。只有你们几个人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李牧点头道。
“今天晚上在公路上伏击你们的丧尸大约有五千只。”白鸟正一说道，“这种规模的袭击在逐渐风平浪静的这两天也算是很大的战斗了。你们耗光了弹药也才消灭了三千多只。而在东京，任何一个街区里都游荡着远超这个数级的丧尸。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入，你们恐怕还没有进入市区就已经弹尽粮绝了。”
“是的。”李牧点头道，脸上露出沉重的神色。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们还要去吗？”白鸟正一缓缓问道。
大厅里的气氛立刻压抑到了极点，杨秀、鲁博士、张铎和钟旗的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对面端坐的一排男人则一脸郑重严肃，就连听不懂中文的丹尼和朱莉都被这个氛围所感染，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李牧摇了摇头，眼睛里露出迷茫的目光。
“你恐惧了？”白鸟正一问道。
“是的。”
“恐惧什么？”
“恐惧无法完成任务，不仅会有更多的人丧生。”李牧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或许我们失去了这次机会，局势也会因此而恶化，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你说的好。”白鸟正一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就说明我们还有取胜的希望。”
“取胜？”李牧抬起头，疑惑地望着这位老人。
“我们会帮助你们进入你们要去的地方。”白鸟正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他指了指白鸟鲸，然后说道，“他担任你们的向导。”
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声，他们相互看着，搞不懂白鸟正一这句话的意思。
“您……怎么帮助我们？”李牧问道。
“我们会派出二百人的义勇团去攻击东京，从西到东穿城而出，将丧尸吸引到东面的山区。”白鸟正一说道，“虽然无法吸引全城的丧尸出动，至少可以把东京国立大学附近的丧尸引走。然后你们乘坐直升机过去，直接降落在生物研究院。那里或许还剩下些丧尸，但对你们已经不构成威胁了。”
“这是个好主意！”鲁博士拍案说道。
“可是义勇团呢？”李牧问道，“他们把丧尸引到山区，然后呢？”
“无论怎样，和你们也没有关系了。”白鸟正一郑重说道，“不仅你们抱着必死决心，为了拯救人类来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我们也同样抱着必死决心守护我们的家园和祖先。就算是全军玉碎，我们也心甘情愿。”
“白鸟先生。”李牧忽然朝着白鸟正一伏身拜倒，“感谢您大力相助！”
老人的一席话令众人动情不已，他们都转过身，朝着老人拜倒。
“各位请不要多礼，我还有话说。”白鸟正一俯身回礼道。
“您说。”李牧说道。
“我想请求各位帮忙。”白鸟正一说道，“自本土战争开始以来，我们这些留下来抵抗的人都靠东京的广播塔接收消息，每天能听到广播里传出的声音，我们就能感受我们并不是孤军作战，还有战友和我们同在，因此广播塔也就成了支持我们战斗到底的信仰。但是随着东京沦陷，我们再也没有收到广播，而且，广播嘎然而止，甚至都没有告别。我想，这对于坚守者的信心是一种极大的打击，就像一棵大树，树干倒掉了，枝叶早晚会枯萎。所以，我想拜托各位，在你们完成任务后，请把我的孙子白鸟鲸带到广播塔，把他放到塔顶，让他再做一次广播，告诉所有坚守者，东京沦陷了，但是我们都还在，我们要鼓起勇气坚持下去，直到胜利的一天。我知道这个请求十分无理，也不奢求各位一定答应。”
众人交换了一番眼色，李牧说道，“我们一定会带白鸟鲸到广播塔。”
“谢谢。”白鸟正一的眼中闪起了光亮。
“白鸟先生，我们也向您保证。”李牧继续说道，“我们会把他带回来。”
“不必！不必！”白鸟正一摆手道。
会议开了很长时间，终于敲定了行动方案的所有细节，此时已经是深夜。
鲁博士打了个哈欠，然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上午。”白鸟正一说道，“中午是丧尸活动最缓慢的时候，有利于我们。”
“可是……”李牧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想争分夺秒，尽快完成任务。”白鸟正一说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眼下不是战斗的时机，你们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养足精力，明日与它们决战。”
接着白鸟正一又换日语说了一大番话，他的语气平缓，似乎在吟诵诗歌。
白鸟鲸在众人身后低声翻译道：“战马没有养好精力，就会恍惚，恍惚的战马会跌落山谷；跌落山谷的战马会将传令兵摔死；传令兵被摔死，命令就无法传达；命令无法传达，部队就失去了战机；部队失去了战机，就会输掉战争。”
白鸟正一吟诵完这段话之后，轻轻拍了拍手，旁边有人提过一把长方形的木盒子放在他面前。白鸟正一打开盒子，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支造型俊美的突击步枪。
“这是我的儿子，也就是白鸟鲸的父亲研究出来的。”白鸟正一抚摸着枪身说道，“这把枪的名字叫樱花，因为它在射击时，枪口会释放出樱花一般的火焰。这是人类**历史中最完美的一把枪，它的可靠性、使用寿命和作战效能都达到了的极致，可以一直用到激光武器时代。而且，它的枪膛采用了万能孔径，适合各种口径的子弹，口径越大，穿透力就越强，口径越小，子弹出膛时的自转速度就会越高，毁伤能力就越强，不亚于你们的改进型达姆弹。”
“噢！”众人发出了赞叹声，尤其是李牧、张铎和钟旗，他们的目光更是被死死锁在这把枪上。
“我的儿子曾对我说过，”白鸟正一沉吟了些许，然后说道，“他研究出这把枪不是为了杀人，人类越来越文明，武器使用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所以，尽管这是一把完美的武器，但他不准备提交批量生产的计划，只是作为我国军事技术研发实力的象征，总共制造了三把。这一把是他亲自手工制造的，所有零件都用了最好的材质。这把枪造好以后，他就送给了我，到现在也有三年了。”
杨秀、张铎和钟旗天天和武器泡在一起，李牧也是准军事人员，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把枪的非凡之处，无论是造型还是结构比例，确实如白鸟正一所说，这是一把完美的枪。
白鸟正一取下瞄准镜，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后说道：“这个瞄准镜，是他去尼康会社，在对方社长面前下跪两个小时，才打动了对方，答应让他到加工车间，亲自制造这个瞄准镜。他就是这样一个总给别人带来困扰的人，不过事后，大家都还算喜欢他。”
张铎看到瞄准镜一晃而过的光芒，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白鸟正一把枪和瞄准镜重新收回盒里，然后把盒子往前推过来说道：“这把枪就送给各位了。”
尽管已经预料到白鸟正一有可能会这么说，但张铎和钟旗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人同时摇手表示不敢接受这份厚礼，但从白鸟正一微笑的表情来看，他早已看穿了这几个年轻人的心事。
只有杨秀的表情非常奇怪，除了白鸟正一从盒子里拿出枪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其余时候他始终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请各位不必推辞了。”白鸟正一探身说道。
白鸟鲸在众人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低声说道：“不用推辞了。”
李牧侧过头看到低头发呆的杨秀，于是用胳膊碰了他一下，低声说：“你去接吧。”
杨秀这才抬起头，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他侧过头对身边的张铎说道：“你去接吧。”
张铎大喜过望，立刻站起来，一溜小跑来到了白鸟正一面前，然后跪在榻榻米上，毕恭毕敬地接受这份重礼。
“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请各位早点休息吧。”白鸟正一深鞠一躬说道。
散会之后，有人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李牧走进门，看到自己的胸甲和爱枪就放在桌子上，旁边码放着一百枚崭新的子弹。
李牧把子弹收拾好，然后穿上胸甲，挎上武器，接着走出房间。
他们住在半山腰的位置，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露台，被炸出来的洞口形成了一道高约五米的拱门，杨秀靠在露台边缘的栏杆上，显得格外孤独。
“从这里看城市，应该很漂亮。”李牧站到他身边说道。
“是啊，可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杨秀低声道。
“还能看到星星。”李牧抬起头，漫天银河在他们头顶闪耀。
两人沉默了片刻，李牧掏出烟，点上以后递给了杨秀，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根。
“你有什么心事？”李牧吐出一口烟，然后吸入了深夜清新的空气，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没什么。”杨秀低声道。
“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相信我吗？”李牧笑了笑，“我们现在称得上生死之交了。”
“真的……没什么。”杨秀低着头说道。
“说吧。”李牧拍了拍杨秀的肩膀，“趁我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