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叔去世,为了两个孩子,二婶带着两个孩子改嫁他乡。这些年,二婶过得并不如意,再婚之后,男人起初对她和孩子还不错,可自从二婶又生了一个小孩之后,男人彻底变了。
夜不归宿,常常酗酒,动不动就对两个孩子拳打脚踢。这些年,二婶一直在苦熬着,不是不想离婚,而是要等孩子们都毕业了,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了。况且,还有第三个孩子,那也是她的骨肉。
不过,二婶终归是离了,离婚对小玲和小飞有好处。虽然会苦了第三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没有母亲在身边,但还有一大群人把他当小祖宗供着,受不了苦。
王腾几人到的时候,二婶正在车站等着他们。二婶的衣着十分朴素,两鬓已显斑白,虽然不如王腾母亲那样严重。即便年纪大了,她现在也在东平市给人当保姆,努力攒钱。毕竟有两个孩子在身边,虽然都已经工作了,但儿子将来要结婚,那都需要钱啊。
“黑,黑蛋……”二婶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水,身形都有些颤抖。“这,这是老三吧,这么多年都没见了……”
“嫂子,你受苦了。”尽管王腾的二叔已经去世了,二婶也改嫁过了,但王志还是叫嫂子,王腾也叫婶子,一家人从来没把她当外人。
“老三,黑蛋,你们吃饭了没?先回家吧,我给你们做饭吃。”二婶抹掉眼角的泪水,见几个人点头同意,叫了两辆出租车,一起她租住的地方驶去。
二婶住的地方,就在王玲与王飞二人上班的工厂不远处,为了方便他们上班,二婶不想住得太远。二婶更不想他们住在宿舍里,她是过来人,知道工厂宿舍是个什么地方。
一行人刚到门口,就看到王飞蹲在门口抽闷烟。这小子年纪不大,才十八,就已经开始抽烟了,站在近前,可以看到他的右手指甲都被烟薰得泛黄。
一见几人到来,王飞赶紧站起来,把烟头扔到不远处的水沟里,轻咳几声,尴尬不已地直挠头。“妈,三叔,大,大哥,虎哥。”
二婶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自己的儿子抽烟,她两年前就知道了,却没有阻止。
王志冷哼一声,走进屋里,王腾沉着脸,却也没说话。只有赵虎,似乎正在火头上,走过去揪着王飞的衣领,噼哩啪啦就是几个耳刮子。“兔崽子,你还是个男人吗?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了,还躲在一旁抽闷烟,我都替你丢人!”
说着,赵虎也进了屋子,只留下一脸委屈的王飞。
二婶租的房子,两室一厅,平时母女俩住一屋,王飞住一屋。这几天,王玲一直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谁也不见,二婶着急,却也没办法。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桌子椅子,一张小沙发。如果不是准备的小马扎多,估计连坐的地方都不够。这样清苦的生活,真让王腾不住摇头。如果打工都得打成这个样子,那还不如回家种地算了。
人活一世,都为了什么?父母养儿为了防老,拼命赚钱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养孩子,一代代皆如此,似乎观念从来不曾变过。可真正安享晚年的老人,又有几个?许多老人,哪怕养大了儿孙,自己却依旧清苦,不是没钱,是舍不得。
这种情操,值得称赞,但王腾却不提畅。人活一世,至少有一半的精力要投入在己身。活着有条件的时候不知道享受,还想等老了或者入土了再去享受,有这么好的事,还要天堂做什么?
“二婶,您这……”王腾刚一进厨房,就看到台面上摆着一堆新鲜的鸡鱼肉蛋,二婶正忙着拾掇。可厨柜的盘子里,明显放着昨天的剩菜,一溜的素食。见此,王腾心里颇不是滋味,赶紧跟赵虎说,虎子,出去到市场上弄几缕烩面回来,咱们自己下。顺便弄二斤熟牛肉,五只卤猪蹄,一斤鸡翅膀。
二婶一听,忙说道:“别去了,别浪费钱,我这买了这么多,不吃的话,这天容易坏。”
王腾笑着说没事,然后干脆拉着赵虎,还有王飞一起出了屋子。王飞对这里情况很了解,三人直奔菜市场,把所有东西买齐。路过一家商场的时候,王腾灵机一动,想给二婶买个小冰箱,反正花不多少钱,不过想了想,又没买。
看到二婶一家三口如此光景,他已经打算终结二婶一家的打工时代了。就算让他们到自己的沙场做事,也比这赚得多,而且生活也不用如此拘束,至少顿顿有肉,营养不差。
几人回到房子里时,意外地看到王玲出来了。她的神色有些木然,面无表情,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像丢了魂。
二婶正在收拾屋子,三叔在抽闷烟。王腾有些头大,真心感觉有些扯淡了。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出现在电视里的,却发生在自己身边,真实得有些虚幻,真实得有些扯淡。可王腾无奈,发生了的,又怎能扭转时光,回到原点?
想着这些,王腾就有些来气,回头瞪了身后的王飞一眼,吓得王飞直哆嗦。王飞如果不哆嗦还好,这一哆嗦,王腾气得火冒三丈,一把拎过来,先是几个大耳刮子,紧跟着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王飞你行啊,十八年饭白吃了啊!这么大一个人,连自己姐姐都护不住,你还算个男人吗?我瞪你一眼你就哆嗦,你怕什么啊?这么胆小,你怎么不投胎做女人啊……”
“黑蛋,小飞他……”二婶刚想说什么,王腾摇头道:“二婶你什么都别说了,这小子不收拾他,他根本不知道上进。咱们老王家,哪怕吃屎,也不能吃亏。这口气,你们咽得下,我王腾咽不下!”
材料买回来了,做饭很快,但这顿饭吃得,却是让人味同嚼蜡。
王飞的房间里,堆着几个旅行袋,时面装的全是赵虎的父亲和他女朋友留下的东西。一周前,那边的房东打电话过来说,让他们把东西收走,他们才知道,赵虎的父亲和女朋友,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吃过饭后,王飞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电动三轮车,这是赵虎托他弄来的。赵虎开着车,带着那些旅行袋和一个铁皮桶,几人一起驶向郊外。
对于东平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市,能在郊外找到这样一片荒野,都是非常有难度的。不过这片荒野,是以前划出来的,卖给某大老板,人家准备建个工厂,可不知道为什么,搁置了两年,还在空着。
荒野上,赵虎将几件衣服丢进铁桶里,点着火,看着那跳动的火焰,闻着那刺鼻的烟味,他涕泪俱下,身体都在颤抖。这是愤怒,也有悲痛。
“虎子,想开点。”王腾没有多说,就这么一句。他知道,这个时候,说太多了,并不好。赵虎需要自己解开这个心结,否则,他今后的路将会很难走。
赵虎一件件地往桶里丢衣服,丢一些物品,尽管他脸上泪水一直没断过,但他却显然坚毅起来。
“哥,三舅,从今天开始,我赵虎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什么……”王腾和王志都呆了,这,赵虎这是要和自己的父亲断绝父子关系啊。
“你们都别劝我,我已经决定了。”赵虎抹去脸上的泪水,一件件烧着衣服,似乎那过去所有的回忆,都在火焰中燃烧,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永恒地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尽管他知道,这样做也无法忘记曾经的一切,无法忘记那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的女友,但他心中已经明确,曾经的一切都消失了。
逝去的,终将逝去……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王腾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赵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赵虎掏出烟,递给几人,自己也点上一根。虽然难以掩饰心里的悲伤,但这个时候,烟或许能短暂地抑制心里的伤痕吧。“决定了,无父无母又何妨。”他吞吐着烟气,说:“哥,我想跟着你干,今生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出人头地,不会让任何人瞧不起我赵虎!”
“好吧,只要你能想开,你的决定我们不干涉。”王腾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至于赵虎想跟着他做事,他不反对,倒是很欢迎。以前跟范东流他们吃饭的时候,范老鬼曾经说,任何企业,发家之前,都是以家庭企业的形式为根基,包括他们范家。王腾那个时候就有所打算,而今赵虎自己开口了,他倒是乐得省事。
“哥,我,我也想跟着你干。”王飞在一旁,扭捏半天才开口。
王腾冷笑一声,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斥道:“先把你这胆子练起来再说,一个大男人,胆小的还不如个女人!”
“我不是胆小!”王飞突然大吼着,眼角流下两行泪水,他脸上写满了倔强,冲着几人吼。“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姐和艳姐拉进宾馆里,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被他们六个人围着,我打不过他们,甚至连跑都跑不了。后来他们走了,我报警,可警察来了屁都没放一个,我恨啊,可是我又能如何?”
“嗯?”王腾顿时有些警觉,似乎这件事情不一般了。警察来了都不管事,这问题肯定就严重了。
正常来说,这种事情,警察就算碍于面子,或者是犯事的人跟他们局子里有关系,哪怕他们不把那些人抓起来,但至少会阻止一下,免得被人投诉说警察不管事。可而今,听王飞的口气,似乎是警察来了,根本就不管这档子事,并没有阻止那些人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