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坐在绣墩上戴着眼镜看贺九的绣品,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姐越发进益了。”
贺九支着脑袋翻了一页书,半边身子浸在阳光里,秀气又美丽。她扫了一行字,说:“那是您太偏爱我了。”
姆妈却不这么认为,她说:“大小姐就没您绣得好,她总是坐不住。”
“姐姐会做的事可比我要复杂的多。”
姆妈有心戚戚的点头,她从小服侍两姐妹长大,对她们的脾性自然是摸熟了的。在她看来,大小姐从小独立自主做事喜欢雷厉风行。眼前的九小姐说好听一点就是喜静,说不好听一点就是懒散。德容言功她俱是不差,就是性子慢,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外面的喧嚣。年纪轻轻的不爱走动,有时候下雨天给她几本书,她能歪在榻上整整一天!姆妈不禁叹气,这样的姑娘到底会不会讨男人欢心呢?
“下面怎么这么吵?”贺九皱眉。
姆妈放下绣活掀开帘子走出去,问了问外间的仆人,才说是二少爷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怎么弄出如此大动静?”
姆妈说:“在南边赔了生意,现在正在受大老爷教训呢!”
“大伯也回来了?”贺九合上书,家里这么吵闹,书是看不下去的了。
“要不我们回绣楼去?”姆妈问道。
贺九摇头,“下去打声招呼吧。”
俞承晟大概是俞家的异类了,他喜欢做生意和人打交道并不喜欢读书。前段时间在家里和大伯大动干戈的动了俞家的祖产说是要去南边做生意,俞大太太偏爱小儿子,硬是说动了俞大老爷同意抵押了祖产。起先确实是赚了不少的钱,可慢慢的不赚反赔,泥足深陷。
贺九扶在楼梯上听了半耳朵,好像是还欠了不少的外债?
俞老爷子最近兴致勃勃的准备在家里举办一个古董字画品鉴会,自己的事都操心不过来哪里能顾
得上他们呢?通通打了回去,一概不听。
俞大太太也是望族出身,通身气派讲究得体,一身水红色的旗袍风情万种,虽已年过半百却还是风韵犹存。
她眼尖看到了下楼来的贺九,高兴的迎了上去。
“老九出落得越发好看了,怪不得你姨母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念叨呢!”
贺九微微侧身,不动声色的避开她的手,说:“也只是半月没见,大伯娘看我确实有恁大的变化么?”
“可不是?大伯娘看你越来越好看,心里替你早逝的母亲高兴呢!”
贺九看了一眼还在受训的俞承晟,她说:“二哥这是怎么了?大伯好像很不高兴呀。”
俞大太太皱着一双描摹精致的眉毛,叹气,“你二哥没你大哥经商天赋高,倒是学得一身的烂脾气,说是要也筹措什么娱乐公司。哎,可把你大伯气得够呛!”
“经商的事情我也不懂,帮不上二哥了。”
俞大太太却不这么认为,她眼睛里放光,“老九有心要帮你二哥?”
“能帮则帮呀。”
“老太爷要准备什么品鉴会,老九可知道哪些人要来?”
贺九想了一下,说:“挺多人的,大伯娘指的是哪个行业的人呢?”
“自然是商界!”俞大太太笑着说,拉着贺九坐在旁边的茶桌旁。
“那二哥想结交哪家的人呢?”贺九嘴角一勾,露出浅浅的笑意。
俞大太太心里高兴,心说老九今日如此上道,甚好甚好!
“自然是文家。文家和秦家是姻亲关系,在商界向来有二雄之称,不知老九可否请文绍帮忙
呢?“
贺九说:“许久没见他了,不知他给不给这面子。到时候再说吧,大伯娘也不要太操心,二哥看
起来不像是没有造化的人。”
俞大太太心里一紧,她确实最担心小儿子,在她看来他在一干商界老狐狸面前还太嫩了些,需要时时有人提携才好。若不是想让老九帮忙,她也不至于跟她周旋半天了。
“老九还是要把你二哥的事儿多记挂在心才好。”俞大太太面色有些不虞。
贺九抚了抚裙子,起身。“自然。我这儿先去问问外公有什么吩咐的,大伯娘自便。”
俞大太太眯着眼看贺九走远,她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个小侄女儿了,小小年纪倒是学得了一手老爷子打太极的好本事。又把目光放到一旁争执的父子俩,心中长叹。
老爷子的品鉴会如期举办,天气大好,有暖风又有斜阳。冷清许久的俞宅门前停满了不菲的车辆,往前几百米都已经封路难行了。
俞老爷子毕生最爱大概就是收集珍贵的藏品了,而第二爱自然是把得意珍藏足个展示出来给他那些老伙计品头论足一番了。贺九跟在老爷子的周围伺候,和一圈的老头打交道,她倒是一点也不闲枯燥,反而和文家的老爷子对于颜体各有看法,相持不下。
“老九,适可而止!”俞老爷子眼睛一瞪,制止她再说下去。说是呵斥,但眼里哪有半分不喜呢?反而是有眼睛的都看到这老头明显是志得意满的模样。
“老俞啊,你教养出一个好外孙女故意眼馋我们不是?”顾家的老爷子笑着说道。
俞老爷子心里高兴,嘴上却谦虚道:“老伙计说的哪里的话,难道你家孩子差了不成?”
顾老爷子说:“我家曼路和雨霏不也是你的外孙女?你夸她们不也是在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一众老友哈哈大笑,文家老爷子笑得尤为开怀。毕竟这么一个好姑娘,到底得落在他们家这棵梧桐树上呀。
贺九提着裙子跨过门槛,准备到厨房催一下点心。一错眼,见着俞承晟正急赤白脸的和人说什
么,那人背对着贺九,她也认不准是谁。
贺九叹气,若不是怕这人破坏了老爷子的雅兴,她是绝不会凑上来的。
一走近才发现,老熟人呵!
“........你不过是市井街头流氓打手出身,哪里又知道吴道子的画作精髓呢.....我历来信
奉.....你可知.....”
贺九头大如斗,心里也是有些气愤的。他这样自恃甚高肆意卖弄还不是跌了俞家的脸面?贺九真为老爷子不值,费心费力的举办这样的品鉴会,到头被这小子砸了门面。
“二哥又知道多少呢?”贺九提着裙子走来,她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珠玑,“《东观余论》里说“视今寺刹所图,殊弗同。了无刀林、沸镬、牛头、阿房之像,而变状阴惨,使观者腋汗毛耸,不寒而栗。”画中无“刀林、沸镬”的恐怖的直觉形象来辅助画面的“阴惨”,哪里又是二哥说的凄美动人呢?再说,这幅《地狱变相》图乃是后世描摹之品,并不是二哥说的真品!”
跟贺九讨论书画真品确实不是明智之举,俞承晟有些面黑,盯着贺九的脸想把她生吃活剥了。
“二哥还有何高见?”贺九问道。
俞承晟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秦厉行坦然的站在那里,并没有被俞承晟羞辱的恼怒也没有被贺九拯救的欣喜。从头到尾他都是
一个表情,只是见着贺九走来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的暗光,其余时候,大都是无动于衷。
贺九很钦佩俞承晟的有眼无珠,明明是尊真佛,他到把他当成灶王爷来对待,也不怪他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了。
“他知道你是怀石的老总吗?”贺九有些想发笑。
秦厉行摇头,他嘴角流露出诡异的弧度,“我向来不喜欢以势压人。”
贺九不置可否。
“秦总也在?哈哈,真是太巧了!”一个胖胖的男人走了过来,贺九在电视上见过他。
秦厉行转过头和他寒暄,贺九一勾嘴角,敛眉退下。
走到回廊上,俞承晟从半路斜冲出来,他面露焦急额角滴汗,低声吼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他就是秦厉行?!”
贺九莫名其妙,她说:“不是你先和人家搭话的吗?难道你没摸准人家的底细就开始肆意评价人家?”
“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怀石的老总!从港城到S市只手遮天的秦厉行!”俞承晟面露绝望,他有些毛躁更有些不安。
“现在呢?你不去解释拦着我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俞承晟沉了一口气,他说:“我不计较你落我面子的事情,你去帮我向秦总解释一下。”
贺九冷笑,“好狗不挡道,你给我让开!”
俞承晟说:“你骂谁呢!我是你二哥!这件事不管如何你都要帮我摆平,你刚才解了他的围他一定对你多加感谢,你现在去帮我说几句好话,我日后定有重谢!”
“我什么都不缺,更不缺你的重谢!”贺九说。
俞承晟咬牙,“文绍和我交情颇深,你要是不帮我这次哥哥我担心你嫁到文家没有好果子吃!”
贺九嗤笑:“你觉得你吓得到我?”
“好妹妹,你就帮二哥这一次,我以后真的再也不找你麻烦了!”
贺九说:“刘部长正在和他谈话,你确定现在要我去?”
“刘部长?他也来了?”俞承晟有些震惊,如果秦厉行能上下通吃,摆平各方,那他刚才的确是
找死了。
“给你支个招,去人家座驾旁边等着吧,说不定他见你道歉诚恳就原谅你了。”
俞承晟略微思索,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他脚步匆忙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