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余说着, 自己还嘀咕了一声:“怪了, 之前不是听人说我们学校不查寝吗?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是不是有人举报啊?你来得及吗?不行我和他们说一声你去楼下洗衣服了,看看能不能拖延几分钟。”
苏醉将手上的浴巾放回去,声音平静:“不用, 来得及,我在宿舍附近, 马上上去。”
谢余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听说这次是院里的领导过来亲自查,逃寝被抓住可是要记过的,你快回来吧!”
苏醉:“好,谢谢。”
他话音刚落, 人就从开水房里走了出来。
刚把手机按灭, 抬头就看见一行人从开水房正对着的楼梯口走上来,有学生会的人,有苏醉他们学院的辅导员,被围在中间的则是一个神情严肃的男人, 赫然就是那天跟在孟鹤洋身边的院级领导, 他们学院的副院长。
因为收到查寝的消息,学生们不敢乱跑, 所以现在整个走廊里, 就只有苏醉一个人, 孤零零的, 安静到让人骨子里发冷。
苏醉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走廊惨白的灯光下,他看见副院长背上正趴着一个白衣女鬼, 她细瘦的指尖扒在领导肩膀上,像是依附在情人身上一般。
随着她嘴巴的不断张合,副院长眉心的黑气越来越重。
原来是被鬼缠住了,怪不得他白天感觉这个领导身上的气息不对。
苏醉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没露出什么异样。
那个副院长看见苏醉,脸上出现一刹那的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宿舍一样,随即就沉着脸质问:“这位同学,你怎么回事?这么晚不睡觉在走廊游荡,打开水吗?手里的水壶呢?”
苏醉很光棍:“哦,我晚上吃多了,出来散步,不可以吗?”
副院长冷哼一声,“你倒是挺自由!”
大学寝室确实没有晚上不准在走廊上散步的规定,但身为领导,他走哪不是被恭恭敬敬捧着的?都不知道多久没这么被一个学生毫无恭敬之意地怼过了。
他本来就看苏醉不顺眼,见苏醉敢不这么尊敬他,心里火气更是蹭蹭冒了出来,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学生开除。
眼看气氛越来越怪,辅导员连忙出来打圆场,“可以倒是可以,但睡得太晚第二天上课会没精神,今天还要查寝,这样吧同学,你身体没有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宿舍。”
辅导员脸上笑着,但心里其实很烦,尤其想怼一怼自己的傻逼领导。
他们副院长这段时间可真是太神经病了,脾气突然暴躁了十个度,老在会上骂人不说,还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决定,半夜十一点突然拽了一圈人起来要查寝,查到一半还非要停在这为难一个学生,阴阳怪气啰里啰嗦的,更年期吗?!
苏醉无意把其他人卷进来,轻轻点头,和辅导员说了声好。
转身时,副院长背上的白衣女鬼忽然朝他笑了一下,细长的手朝他伸过来。
苏醉只当没看见,在女鬼的手碰到他肩膀前的一瞬间,淡定地转身走了。
按理说,能当上一个重点大学学院副院长的人,怎么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就算因为权力膨胀到失去自我,也不应该如此斤斤计较,明面上就这么不顾形象的为难一个学生。
但若是心神被鬼怪迷惑,就说不定了。
阴气入体,会激发人内心最深的恶欲。
即使是平时再温柔和善的人,在被鬼迷惑后,也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看那女鬼已经亲近到贴到副院长背上的模样,这人被鬼纠缠应该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系统555守财奴一样小声碎碎念:“宿主,你不超度了那个鬼吗?送上门的功德呢。”
苏醉懒洋洋的:“他不是已经请了孟鹤洋吗?轮不到我费心。”
孟鹤洋这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正经世家出身,实力还是有一些的,这么明显的阴气,不可能没有发现。
但他到现在都没有处理女鬼,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醉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口,推门进去。
他的舍友见他回来,都松了一口气,谢余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你运气好。”
苏醉嗯了一声:“谢了,我去洗漱。”
只有一个人,在看见苏醉的时候,脸上露出了那么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低头去了厕所。
想到谢余电话里随口猜测的举报,苏醉心里差不多有了定论。
那个领导就是再想找他麻烦,也不可能特意找人盯着他看他在不在寝室,有那个功夫搞点别的事,效率比这个高多了。
收到举报然后顺势而为的可能性更大。
苏醉对此没什么想法,只是决定做几个替身小人,往后放在学校顶班。
·
不知道是不是宿舍的狭小冷硬的床睡不习惯,苏醉这晚睡得很不安稳。
他做梦回到了曾经去过的海滩,但梦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在原地等了很久,才等到一只小乌龟从礁石后面爬出来,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脚背上不动弹了。
他伸手在对方硬邦邦的背壳上摸了一下,小乌龟才摇着尾巴,伸爪子够他的衣服,哼哼哧哧地往上爬。
那双湿润的豆豆眼在他面前越放越大,忽然,无数绒羽从乌龟身上冒了出来,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只黑红色的小鸟,压在他胸口,歪头朝着他细声细气地“啾”了一声。
苏醉被活活啾醒了:???
睁眼的一瞬间,他眼前好像划过一道黑红的影子,不过下一秒就成了清晰无比的黑暗,空气中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气息。
苏醉微微喘息了一声,翻了个身,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有种从高处坠落般的心慌。
胸口很闷,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了很久,但摸上去却又没什么痕迹。
他隔着衣物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那块灵骨就长在和心脏极其接近的地方,藏得很深,他摸不到,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存在。
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个弱智和惊悚兼并的梦,苏醉揉了揉脑袋,给自己拍了张清心符。
这次终于没再做什么奇怪的梦。
窗外,一道黑红色的滚圆气团安静地停留着,直到天边第一道阳光破出层云,才化成细细一缕轻烟,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
帝都,裁决所地底最深处。
看着眼前的景色,青鸾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黑暗中浓雾翻滚,浓重的怨气与猩红之气交织,这世间本该最公正、最肃穆的地方,赫然呈现出犹如修罗海一般的情形。
原本威严圣洁的凤凰本相,却从拉长的尾羽和垂落的翅尖开始,蔓延上了数不清的黑色痕迹,那些伤疤般的痕迹层叠地将它罩住,像是缠绕着墓碑的藤蔓。
忽然,一道锋利的黑红气息泄露出来,站在黑暗之外的青鸾躲闪不及,脸颊上被割出一道狭长的伤口。
这气息同时融合了混沌神力和人间最深重的怨力,冰冷而霸道,即使他是神兽之体,伤口竟然也无法自行愈合。
鲜红的血液还没来得及沿着脸颊流下,就被气息贪婪地卷走吞噬。
他体内的神力竟然在沿着这道小小的伤口流失?!
青鸾惊骇地白了脸,用最快的速度往后退。
他一直退到结界边缘,那道气息才终于像失去兴趣般,在他眼前绕了半圈,慢吞吞地回到了黑暗中。
“大人……”
即使眼前是肉眼可见的危险,但青鸾仍然没有离开。
他一遍遍用法力加固着身后的结界,确保眼前的景象不会被人窥见一丝一毫。
凤凰与天地邪气融为一体一事一旦泄露出去,等待的凤凰的无疑会是来自各方的发难。
他不在意人间蝼蚁,却无法忽视其他灵兽的窥伺。
凤凰是混沌神兽,生于天地之初,血脉尊贵,一旦落难,就会立即有无数灵兽凑上来,想要从他身上撕扯下一块血肉。
可这已经是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了。
想到凤凰一族的命运,青鸾就忍不住喉间干涩。
洪荒初生时,孕育出元凤、祖龙、始麒麟三只先天混沌神兽,凤族曾经在元凤的带领下与龙族一并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洪荒霸主。
但这样的盛景极短,很快,龙凤的鼎盛便引来天道打压,龙凤初劫过后,龙族十不存九,凤凰更是直接灭族。
后世所谓的凤凰,不是一些只遗传了凤凰千分之一的异兽,就是干脆只有外形相似的鸟雀,可笑至极。
他们青鸾一族虽然也被称为凤凰的分支,但这些名头不过是后世之人随意冠上的,最初只是侍奉在凤凰身边的一支随从。
看着翻滚不息的黑雾,青鸾忽然眼神一空,陷入魔障,眼前一遍遍重复着凤凰灭族时的情形。
“嗤——”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雾终于平静下来,青鸾也从魔障中脱出,脱力地委顿在地。
他怔怔看向凤凰本相。
那尊本相已经完全失去了本来的圣洁,翎羽彻底变成黑红交织的颜色,邪气浓郁得像是随时会择人而噬。
黑暗中忽然探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在浓郁的黑暗中,白得像是发着光。
然而在那苍白的手背上,却盘桓着数条触目惊心的黑色痕迹,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咒,一路往上蔓延到袖口遮挡的地方。
可想而知在衣袖遮掩之下,还有多少这样的痕迹。
青鸾看一眼这些痕迹就觉得神魂不稳,连忙低头,不敢叫出他的名讳,只颤声道:“凤凰……”
黑暗中的人久久没有应声,半晌,才传来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回应。
“我算什么凤凰……”
他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丝像是在砂纸上打磨过的哑意,直直蹿入人心底最深处,带着尾小钩子,让人心神动荡。
真正的凤凰早在洪荒时就在天道的设计下死绝了,只有一缕族群的残念逃了出来,在漫长到无法分辨的年岁后,借着亿万元会间积攒下的庞大念力生出了形态。
真正的混沌神兽,哪怕到死也是极其傲气的,不受任何外力侵蚀。
哪像他这个依附念力而生的怪物,人间恶念丛生、怨气浓重到打破平衡后,便也被拉着入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