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病发?薄光大惊,将怀中的浏儿递予连氏抱下去,定了定心神,回首道:“太后的凤体多由江院使调理,如今江院使随行尚宁,虽然行前安排了自己的高足悉心照料,面对这等突发状况,也难免手足无措罢?”
王顺颔首:“诚因如此,皇上已命江院使先一步快马回返天都。”
“如此就好。”她松口气,“本官也尽快打点行装,希望也能尽快回京,侍奉太后榻前。”
王顺略作迟疑,道:“圣上晓得薄御诏对太后的孝心,命奴才特地叮嘱您,江院使既已先一步赶回,您还是随銮驾一道回京罢。”
她微微意外:“微臣遵奉皇上口谕。”
王顺压低嗓道:“容奴才多嘴说一句,江院使如今不在,圣上龙体即仰赖薄御诏照料,您哪走得开呢?”
她轻掀秀眉:“王公公是在暗示什么么?”
王顺陪笑:“这……奴才认为,皇上不希望您出现在这个时候的天都城。”
“……多谢公公指点。”
这是说,太后的凤体无甚大碍。
太后在这个当口染疾,谁也不会认为是天佑魏家,抑或事发突然的巧合。可是,倘是出自外人之手,以皇上对太后的孝道,断不可能这般不疾不缓地处之。纵观当朝,没有人敢冒着被皇上和明亲王双重赶尽杀绝的危险做这种事,此时的魏氏更没有这个胆量。
这是不是同时也在说,尚宁和天都城之间,除了那些奏折,还有另一根线呢?
……明亲王么?
那么,皇上此遭尚宁城之行,谁又敢说不是他为了引出暗处的影魅自动现形刻意成就?
皇上不希望她出现在此时的天都城,是因她的身份太过特殊,存在太过醒目,太易成为各方转移视线的目标么?
……也好。
她心底释然,道:“太后洪福齐天,有我朝杏林第一国手侍奉定可无虞,薄光专心打点行装,等待回程。”
“这个……”王顺瞥左右无人,脚尖向前凑了凑,“皇上原订在尚宁城住到明年开春,冬季的时候就近视察去年曾遭过冰灾的川南一带。如今需紧急返回天都,原先的许多安排便打乱了。皇上欲利用剩下五日集中接见南方各省的官员,对今冬防灾事宜耳提面命,也好使那些人不敢轻怠职责,忘了民生大计。这么一来,便有一堆案头的工作需要打理,您是御诏,这个时候就该助皇上一臂之力才是。”
她愣了愣,浅拢秀眉道:“王公公应该明白,我朝虽曾有过御诏先例,但皆是为了奖赏立了功劳的内宫女官予以高俸罢了,此位并非实职,从未御前侍诏,薄光怎敢成为例外?”
“奴才知道,奴才还知道皇上心里有薄御诏,因之愿意把这个常在自己眼前晃的位子给您,您若当真去了,皇上必定高兴。”
看她眉尖犹颦,还似心存疑虑,王公公索性把话挑明:“本朝把这位子虚设,防得是女子干政,既然这样,您不干政不就是了?”
呃……
她莞尔:“公公这话,倒也中肯。”
王顺告辞。
她含笑目送。
这位稳踞内侍省第一把交椅多年的王公公,苦心孤诣地想让她成为皇上跟前的第一人,她是该感谢,还是……
感谢呢?
~
天都城。康宁殿。
听过太医院一众太医的轮番禀述,明亲王挥手命他们退下。这些人,一个个掉书袋掉得浑然天成,听似人人对太后病情胸有成竹,实则无不想利用这个机会上位,将人在尚宁城的顶头上司取而代之。腹有诗书的文士追逐起名利,既想有所得成,又欲风雅超脱,真真累煞旁人。
“林成,人来了么?”他问。
林成向窗外望了一眼,答:“在外面等了一阵子了。”
“传进来。”
片刻后,候在廊下的人忐忑报入。
他掀眸:“为太后诊视过了么?”
“……是。”来人垂首怏怏。
“本王的用意,你想明白了几分?”
冰冷的声音兜头罩来,来人不禁瑟缩,嗫嚅道:“王爷还在气民女调制那些东西给太……”
“你认为本王为何生气?”
“……王爷认为白果身为一介民女,不该掺和朝廷的事。”
“虽然你对你的家族不以为然,且时时认为自己可以脱离家族庇荫。但以一介平民得以站在本王面前,全因你是茯苓山庄的女儿。否则天下之大,民女无数,本王为何见你?”
白果身躯微震,随即紧抿双唇。
“你曾经做过什么,未来想做什么,本王无心过问。但若因你的所做所为给茯苓山庄埋下灾祸的隐患,本王便会很不高兴。茯苓山庄的医术绵延,不能断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女子身上。”
这一句一字,削皮刮骨,痛至骨髓,自己在这个男人前面,当真毫无尊严。白果心如死灰。
“不过,你为本王做的这件事,就当将功补过。”他声线稍缓,温度却越发清寒,“你该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走漏半点的风声罢?”
白家姑娘重重点头:“民女知道,民女定然守口如瓶。”
他眸含衡量,道:“本王姑且信你。你在医学上的才能,称得上出类拔萃,在茯苓山庄的后辈人中,你无疑是个佼佼者。”
“……”突受如斯褒赞,是真是幻?
“本王今日传你,除却看顾太后,还有一件事问你。”
“……是。”白果终于有了一脉抬头迎接男人目光的勇气。
“茯苓山庄的医术内,除了你所精通的不损及人体诱发疾症之状的方法……”即是当下正在使用的。“是否还有使人出现重症病态令寻常大夫难辨症状起因之法?你不必立即回答本王,想好了作答。”
白果悉心思忖过后,答:“民女读过的医书里是不曾记载,但民女听庄主说过有过那样的方子,是民女的姑姑所创,一旦起用,莫说寻常大夫,纵使茯苓山庄的嫡传弟子也诊不出病由,姑姑也是因此被上任庄主重用。但因为姑姑很早即嫁出庄去,来不及在庄内收徒,没能流传记载下来,庄主至今引以为憾。”
“你的姑姑,不就是……”他故意语留半句。
“嗯,就是薄……薄大人的娘亲。”
果真如此么?他修长的指节抚抹过额头,问:“你确定贵庄主主说过这话?”
“这话大哥也是听过的,王爷不信,可叫大哥来问。”
他眯眸:“本王今日和你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晓得。”
“是,民女绝不向大哥透露一字。”她惶怖颔首。
他眸线幽冷:“本王听说江院使已然在归来的路上,江院使接手太后治疗时,只能诊断出太后的旧疾复发是秋寒所致,你可懂得?”
“请王爷放心。”
“去太后榻前侍候罢,趁这个机会好生为太后调养凤体。”
白果退得毕恭毕敬,守在门外的林亮盯着此女彳亍行走的背影,一径在心中高竖拇指:自家王爷**的功夫,当属世间一流,硬是把一朵含荆带刺的玫瑰**成了温顺乖从的白花一朵……饶是如此,为何不曾将这功夫用在薄王府身上?是不想,不忍,还是无效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