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君士坦丁堡和伊斯坦布尔的区别吗?”
伊斯坦布尔的一座天主教堂中,方济各十三世看着眼前在教堂中不断四处欣赏的张狂,忽然开口问道。
“有所耳闻,不过知之不详。不过我却知道这个事情和你们教廷倒是关联颇深。怎么样,打算给我补补课?”
张狂摆弄着案桌上一个做工十分精致的银烛台,听到方济各主教问出这个问题,便回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方济各十三世轻轻一笑,对张狂的态度却不是很在意。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张狂同样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说道。
“如果说两者最大的区别,那就是伊斯坦布尔属于依斯蓝教会,而君士坦丁堡,则是我教廷的象征!”
方济各十三世轻悠悠点头,没有继续和张狂打哑谜,直接开口解释道。
“用宗教去定义一座城市,也只有你们这群职业神棍才能做的出来吧!”
听了方济各十三世的解释,张狂冷冷地一声哂笑,毫不顾忌地开口讽刺道。
“说起来,拜占庭这座城市与我教廷的崛起是密不可分的。”
方济各十三世没有理会张狂的嘲讽,颇有些耐心地娓娓解释道。
“不可否认的,整个公元四世纪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风云时代,无论是对于你们华夏来说,还是我教廷所在的西方世界,都是如此。
据我所知,你们如今的东方问道者体系,就是承自公元四世纪‘衣冠南渡’之后,在此之前的传统修道体系已经失传,没错吧?”
对于方济各十三世所说,张狂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认。
倒不能说方济各十三世所见所知是错的,因为如今的问道者体系,确实是魏晋“正始之音”的一支遗存,而且也确实承自晋元帝南渡之后。
但至于说整个传统修道体系完全失传,却未免有些偏颇。
就像张狂对梵蒂冈教廷的隐秘历史知之不详一样,方济各十三世对如今东方问道者体系的了解也很难真正的全面透彻。
事实上,传统修道体系如今确实是有些遗存的,无论是典籍还是修道法术都有所保留,只不过最核心的那一部分,也确实是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见张狂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方济各十三世微微轻笑,望着教堂中矗立的康斯坦丁大帝雕像,继续娓娓说道。
“君士坦丁确实是一位气势恢宏大的无上君王,我家先祖曾有幸参与过这位帝王所主持的尼西亚公会议,族中的典籍也颇有些对他卓越风采的记叙。”
“据传这位康斯坦丁大帝,是你们所谓的圣父借由其母海伦娜降于凡世的又一化身,不知是真是假?”
放下了把玩的精致银烛台,张狂伸手抚摸着这座历经千年风霜,依然挺立昂扬的君士坦丁一世的雕像,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也不是知道,圣父的神灵圣洁又岂是我等肉眼凡胎所能参悟的?”
方济各十三世摇了摇头,断然地否定道。
“不过君士坦丁一世确实是我教廷最好的伙伴之一,为我教廷能够傲立于世,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伙伴?不是奴才吗?”
张狂回过头看向方济各十三世,嗤笑一声说道。
“事实上,直到康斯坦丁去世之前,他都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姬都徒。在这位大帝的心中,到底还是他的权势和统治占在第一位的。
错非如此,我教廷也不会在一两百年之后,才逐渐成为西方世界的主宰。所以你说他是我教廷的奴才,却是侮辱了这位人间帝王的雄心壮志了!”
方济各十三世摇了摇头,为眼前这位不世出的雄主辩白道。
“实际上,我教廷崛起于世与君士坦丁堡这座城市息息相关,却绝对不仅仅限于康斯坦丁一身。
不仅如此,在他之后的那几位继任者,无论是康士坦提斯二世,还是背教者尤利安,虽然不至于使我教会再一次陷入沉寂落寞,却也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我教会的发展。
直到公元四世纪末年,狄奥多西一世封我教会为国教,我教廷才算是在这个世界的背后,彻底底站稳脚跟!”
君士坦丁一世作为戴克里先的继任者,虽然曾在战争中得到了姬都教会神明的护佑和指引,可实际上,他还是一位信仰多神教的罗马帝王。
直到他陨逝于征途,罗马宗教大祭司的神职也一直挂在这位传奇帝王的身上,这也是导致了他的几位继任者对于姬都教会的态度不明朗的根本原因。
甚至被姬都教会称之为“背教者”的君士坦丁王朝末代君主尤利安,还曾经因为受到“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制定了一些列反姬都教会的政策,在一定程度上压抑了教廷的发展。
倒是罗马东西分治前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狄奥多西王朝的狄奥多西大帝,在重新统一罗马之后,将姬都教会定义为了国教,为一个世纪以后即将来临的中世纪奠定了基础。
“既然你也说了你们教廷崛起于世,乃至于在此之后能够拥有那样遮天蔽日的影响力,都与眼前这座城市的支持分不开。那为什么你们的圣枢所在却还一直保留在罗马?
据我所知,你们在那里受到的迫害,可是要远远多于这座与你们颇为亲善的拜占庭的!”
见方济各十三世似乎是陷入了对往昔辉煌的追忆与缅怀,张狂不禁哂笑一声,旋即疑惑不解地开口问道。
“这便涉及到我教廷的隐秘了,你确定要听吗?”
方济各十三世轻轻一笑,却没等张狂回答,反而看向他问道。
“你以为西罗马帝国究竟为什么会走向覆灭,而你们口中所谓遮云蔽日的‘黑暗时代’又是因何而来?”
“什么意思?”
听了方济各十三世的问话,张狂眉头微微皱起,不解地看向他。
“其实无论是背教者尤利安,还是信徒狄奥多西,他们对我教廷最大、最深刻的影响其实并不在于他们对教会的迫害或是扶持。
而是在于从根本上彻底改变了我教廷先辈对于凡俗皇权的看法——那就是,绝对不应该将教会的兴盛根源,交由皇帝的一己好恶之上!”
“枪杆子里出政权?”
张狂双眸微微眯起,理解地分析道。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方济各十三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张狂引经据典来的论断。
“所以当狄奥多西一世将我姬都教会定性为罗马国教之后,我教廷便暗中在远离拜占庭的罗马古城筹建自己的军事力量,并在东西分离之后,成功地在罗马占据一席之地。”
“然后你们就勾连日耳曼的蛮族,分裂瓦解,甚至是引导西罗马帝国走向覆灭。然后在日耳曼诸国不断的征伐战争中偷偷取利,以此来达成你们以神权统治世界的目的?”
张狂对西方的历史绝对不是一无所知,相反在帝罗兰多学习的时候,关于这些他还真是挺感兴趣的。
毕竟他爷爷言承易就是陨落于那片土地之上的!
“不仅如此,在协约西罗马日耳曼诸国的同时,我们还通过东罗马帝国皇帝的枕边人,来影响拜占庭的国策,打击异端,以此来达成教会东西并进的策略。”
方济各十三世忽然望着张狂隐秘的轻轻一笑,竟是毫不忌讳地跟他说着教廷曾经阴暗的策略。
“你指的是东罗马狄奥多拉皇后?她竟然是在你们教会的安排下,去到查士丁尼一世的身边的?”
张狂倒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家伙忽然变得如此坦诚,只是有些诧异地问道。
“狄奥多拉主教本就是冬正教会的核心领袖之一,辅佐查士丁尼在君士坦丁堡确立冬正教会的主导地位也是她的决定,所以还算不上是教会安排她,倒是她安排教会还合理些!”
方济各十三世轻笑一声,摇头解释道。
“所以她留在历史上的信息身份,生卒年月都是假的?”
听了方济各十三世的解释,张狂了冷静地想了一下,旋即开口问道。
“当然。”
方济各十三世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道。
“狄奥多拉主教作为远古占星师最后一代的领袖,她的寿数当然要比查士丁尼这位人间帝王要长得多!”
“在西协约日耳曼蛮族诸国不断扩展教廷的权势与地位,在东又以君士坦丁堡冬正教会为首,潜移默化地提升教廷的影响力,经过两三个世纪的发展,终成大势,由此建国!”
对教廷的发展历史,张狂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听了方济各十三世近乎于开诚布公的解释之后,他不由得唏嘘地感慨道。
“不止如此!在教皇国建立之后,我教廷一边扶植神圣罗马帝国作为世俗中的代表,又组建十字军九次东征,用血液和战火消灭所有的异端悖逆。
终于在十三世纪,实现了我教廷在整个西方世界遮云蔽日一般的统治!”
接着张狂的感叹,方济各十三世继续回忆着梵蒂冈教廷曾经无比辉煌的历史。
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如实地记叙在历史之中。
无论是阴谋瓦解西罗马帝国,还是勾连日耳曼蛮族火中取栗,甚至是暗中扶植神圣罗马帝国,都是如此!
只是让张狂没想到的是,方济各十三世居然会将这些堪称教廷隐秘的一段历史,直言不讳地告诉自己。
难道真是为了给自己补补课?
超纲了吧?!
“主教大人倒是足够坦诚,却不知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思忖了半天,张狂眉头紧锁地望着方济各十三世,实在是看不透他这张深沉淡然的老脸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打算。
“不能说有什么目的吧,只是好教阁下知道,我教廷为了发展壮大,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方济各十三世摇了摇头,似有所指地望向张狂的身后。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不过兄长将手段用在这二旬小儿的身上,未免有些欺负人了吧?”
还没等张狂继续追问,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大笑。
回头望去,却看见君士坦丁大帝雕像的肩膀上,赫然一道矮胖的身影。
负手而立,高高地俯视着张狂和方济各十三世,不太协调的丑脸上满是清朗的笑意!
“兄长这些话,可是说与沉沉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