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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人到底是和白鹿莲有了隔阂,没法和她住在同一间屋檐下,所以白鹿莲只好租了白家隔壁的房子住了下来。
白金氏极尽全力忽视白鹿莲的存在,有时候出门见到她,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可即使这样,白鹿莲还是每天都站在白家门口,用怨妇一般的神情盯着每一位进出白家的人。
“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正房里,邱氏边说,边用手帮白曙把一一从他身上扒下来,但是一一刚下来,二二就又补了上去,她只好把一一放在一边,复又去把二二扒下来。
“你说什么?”白金氏还没反应过来,她看热闹看得起劲,没听清邱氏说什么。她真的很喜欢看乖孙的黑脸,一一、二二两个小家伙很喜欢巴拉着乖孙,她为此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去把他们分开!也只有这蠢妯娌会真的担心一一和二二把白曙压伤了。
邱氏的手顿了顿,索性放任一一、二二的行为,她一脸认真地看着白金氏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鹿莲盯人看的样子,怪瘆人的,而且白给胡同里的街坊看热闹!恁丢人了!”
白金氏面色不虞地说:“哪里管得了其他人是怎么看的,反正我是不会让她住进来的。”一想到七年前的那日,白鹿莲裙摆的那个弧度,她的心就不爽了!那就是一只白眼狼!
邱氏的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是到底没说出来。这两天她出门的时候,常常一眼就看到白鹿莲站在正门口不远处往里看,而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几个长舌妇正围成一圈,咬着耳朵絮絮叨叨。看到邱氏看她们,她们立刻闭了嘴,四散。
一提到白鹿莲,白曙的耳朵就竖起来了,顾不上一一、二二两个小家伙的纠缠,他在小床上爬着,身上还附着两个胖小子。
这一幕被白金氏注意到了,她瞬间笑开了眼,一扫刚才的不快,“哎呦,乖孙和一一、二二的感情真好!”乖孙品平时都太乖巧了,也只有跟和他同龄的一一、二二还有白义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展现出一些孩子的稚气。
白曙的动作顿了顿,她哪里看到他们的感情好了!一个两个的,眼睛瞎!自从一一、二二能动了之后,他根本就是多了两个小麻烦好不好!偏大奶奶还特别喜欢把他们俩带过来跟他玩!明明是这两个小家伙玩他好不好!
邱氏被白金氏这么一打岔,也把刚才的话题抛在了脑后,“对呀,曙儿真的很喜欢一一和二二呀!”
哪里看到他喜欢这两个缠人精了!白曙一脸惊讶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大奶奶,不敢置信!
突然,一幅画面出现在白曙的脑中。吊眉老女人和老实巴交的汉子,钱婆和钱富!画面里,白芳站在钱婆和钱富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似乎非常复杂。
白曙看到这画面的时候,心里一惊,他记得白芳今天穿的就是脑中画面里的衣服。
此时,白芳面带笑容地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三个小碗。
“妈,婶子!东西做好了!”
白芳把托盘放在离小床不远的桌子上。一一、二二半岁了,她也已经出月子了,王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好,所以当她能下床之后,就开始主动帮忙做家务。这些家务对她而言,小意思,要知道这些年,她在钱家做的,比这辛苦百倍!
白曙的这张小床,是白三朝特地找了隔壁胡同勤木匠给做的。选了上好的红木,没有一颗钉子,都是榫卯活儿,油漆均匀,花纹细腻,床的四周围栏上还雕了憨头憨脑的胖娃娃。
“义儿那边可送去了?”邱氏问了一句。自从冯秋兰从冯家回来之后,白义就被她拉拢在身边了,轻易不会把他送到正房。
白芳点点头,“送了的,小玉送去的。”小玉看来是真的对白义有了感情了。只可惜……
邱氏拿起其中一个碗,打开盖子,一阵香味扑鼻而来。白曙还没动,一一、二二就动了起来,他们的小手朝邱氏招了招,但是另一只手却还巴拉着白曙不放!
白金氏和白芳分别拿起了另外的碗,三个大人,三个孩子,正好每人喂一个。这三个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只白曙先吃,其他两个就会眼巴巴地看着,看得白曙边吃边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影响了胃口。而一一和二二两个,不管谁先吃,如果另一个没有,那铁定会闹起来。所以从那之后,干脆就三个同时喂了。
白曙安安静静地让奶奶帮他把两根小短腿卡在围栏的小洞里,这样他就能够靠在围栏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腿。
今天的午餐是蒸蛋,白色精致的陶瓷碗,衬得淡黄色的蒸蛋格外晶莹剔透。蒸蛋上面洒了薄薄的一层核桃粉,还滴了两滴亚麻油。白金氏用同样精致的小勺子挖了一小勺,放在白曙嘴边,白曙熟练地张嘴,闭嘴,一股鸡蛋的清香,伴随着润滑的口感,进入了喉咙。他很喜欢!这个世界比起上辈子来,真的是天堂,简直太完美了,有爱他的人,有好吃的食物!
白曙斜着眼睛看了眼白芳,白芳此时的衣着和刚才他脑海中的画面,一模一样,看来钱家母子今天肯定要来了。
知道了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白曙心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钱家母子有什么想法,来这里做什么,有奶奶他们在,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孩儿来管。
吃完了蒸蛋,白曙被白金氏抱出去消食了。如果他现在能开口说话的话,他肯定会表达出强烈的意愿,他拒绝出门!但是此时,既然奶奶想出了办法,他也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
此时,已经是炎炎夏日了,猫儿胡同里的老树一扫冬日里的光秃秃,都换上了夏日郁郁葱葱的绿外套。阳光透过树叶中间的缝隙,照了下来。白曙和白金氏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白鹿莲,白金氏视之如空气,很自然地往胡同左边转。白曙看到了身后白鹿莲一脸被欺负后的委屈。
呵呵,戏真多。
白曙心情挺好,对待这个心思不纯的女人,就应该这样!
“乖孙,奶给你买颜料染新衣!”白金氏把白曙打直了抱,让他脸朝外,这样一来,他就能看到胡同里的情景。
在胡同尽头有一间杂货铺,这间杂货铺的主人,就是曾经和白金氏有过一吵之缘的胖女人。现在,胖女人已经在猫儿胡同站稳脚跟了,小孩儿都管她叫“王奶奶”,小年轻则叫她“王婶”,而白金氏还是喜欢叫她“老虔婆”。
说来也有意思,白金氏和王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面就跟两只乌眼鸡似的,你讽我一句,我刺你一回,吵得旁人看着像是随时可能撸起袖子上去狠狠打一架的,但是这两人却是越吵感情越好,甚至王奶奶曾经有一周没见到白金氏,还会主动去打听怎么回事。
“老虔婆,你这生意不好呀,别说人了,猫都没两只。”白金氏一进杂货铺,就开始挤兑王奶奶。
王奶奶叉着腰,像是倒放的肥花瓶儿,“我说怎么就突然一股臭味呢,原来有人嘴里吐粪!”
这小意思的,白金氏面不改色:“可不就是有人嘴里吐粪了吗?怪不得你这杂货铺没人,原来是有人身上带了茅坑里的臭味呀。”
王奶奶“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就算如此,你不还是到这里来买东西了?”
白金氏一脸怜悯地看着她:“我说你也就只能指望我来买点东西了……”
王奶奶那个气呀,要不是看在她最近听了这个老虎婆的一些传言,可怜她,她才不会对她那么客气!就她这样的脾气,怪不得女儿会那样……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王奶奶自我安慰完了之后,非常大度地决定不跟这老虎婆计较了。她平顺了心情问道:“你今个儿要买些什么?”
白金氏不知道这个老虔婆的小心思,以为今天自己占了上风,心情爽了,也不继续纠缠,遂表明来意:“我今个儿要买些染料,给我乖孙染衣裳。”
王奶奶从柜台里翻出了一小袋染料扔给白金氏,“诺,蓝靛厂大染坊那边的余货,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到的。”这年岁大家都穷,旧衣服穿久了,褪了色,就需要自己染了。
白金氏接过染料,把白曙放在厚重的实木柜台上,用手捻了捻小袋子里的粉末,点点头:“这藏青蓝色货正,不错。”
王奶奶得意地瞟了她一眼,“当然不错了,这以前可是给前朝染军服剩下的。两毛钱一包!”
“呵,人家都是一毛一包,单你这里是两毛!你也不怕亏了心!”白金氏啐了她一口。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这东西,那是可遇不可求!有钱都难买!不识货!”哼,要不是因为是她,她才不会把这好货拿出来呢!真是不识好人心!
王奶奶说完就要伸手把染料抢回去。
白金氏自然是识货,她只不过是不跟这老虔婆吵上几句,心里就痒痒!
“算了算了,你家也不容易,我就当是支持支持你吧!”白金氏把从兜里拿出两毛钱放到柜台上。
“哼,就你能作的!”王奶奶小声嘀咕了两句,把钱收到了钱匣子里。
白曙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一来一往,明明心底是欣赏彼此的,但偏偏爱嘴硬。
白金氏拿着染料,抱着白曙回家了。在家门口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了白鹿莲,她还是刚才那副模样。只不过这一次,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就是以管得宽著称的老杨同志。老杨同志一脸正气地看着白金氏,心底却有些想要退缩,妈的,怎么又遇上这个没道理可讲的女人,白三朝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当家的,让一个女人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妈!”白鹿莲的声音有些哽咽。
老杨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了勇气,后面这可怜的人需要他。无论如何,他这时候都不能退缩,不然他刚才说出来的话,可不就被人当笑话了吗?
白金氏的步伐不变,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往前走,眼看就要进门了。老杨赶紧开口:“白金氏!你给我站住!”
白金氏果真站住了,她转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的?你叫我有什么事呀!”
白曙被白金氏抱着,脸冲外,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老杨,他身后站着白鹿莲,而不远处是因为听到声音,而围过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好一幅大戏,就要拉开帷幕了!白曙头大,这钱婆母子还没来,就已经闹出一场戏了呀!
“你女儿回来你为什么不让她住家里?”老杨义正言辞,那坚定的目光,仿佛他在做什么为国为民的重要事情一样,“我们这是新国家了,华国提倡的是自由,是平等,那等子封建大家长的威风,是要受到批判的!”
白金氏看都没看白鹿萍一眼,“我女儿回来,当然能住家里!”
她的话令老杨眼中闪过惊喜,这女人,今天竟然那么好对付!他就说嘛,一家人,怎么可能有隔夜仇,她们缺的只是一个台阶罢了!
“不过”,白金氏故意拉长声音,害得老杨的心都提起来了,“我女儿结婚了,她现在在婆家。”
这话,就是不承认白鹿莲是她的女儿了。
“你!”老杨被气得一股气噎在嗓子里,喘不上气,眼睛都快翻白了,眼见着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就要倒下去。白金氏才不慌不忙地说道:“现在国家的经济刚从战乱中复苏过来,人民还活在水深火热中,你可不能病了。你要是病了,那可不就是给国家添麻烦吗?要知道国家医疗资源紧缺呀!气晕过去,可是封建资产阶级的矫情呀!”
她这番话还是听老三那对革命使命感十足的夫妇说的,幸好她够聪明,记住了,现在正好拿来用。
封建资产阶级的矫情!老杨生怕被这大帽子盖下来,他竟然克服了生理上的晕厥,生生坚强地站直了身体。
“妈!我是您的女儿呀……”白鹿莲哭得悲痛欲绝。
身边围观的街坊邻居纷纷出言。
“白家老太,就算您女儿再有错,都是您的骨肉,犯不着那么绝情吧!”
“您女儿当初也是不得已呀,若不是你反对她,她怎么可能会私奔呢!”
“对呀,现在讲究自由恋爱,你们这包办婚姻,是要剔除的封建糟粕!”
“自古以来,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父母,白家老太也太心狠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白金氏脑壳发胀,白曙都皱起了小眉头。才短短一个月的时候,白鹿莲竟然能让猫儿胡同的街坊这样帮她说话。
“哼!你们一个个可别乱给我扣帽子,我当然是尊重小年轻的自由恋爱,我家的四个孩子,哪个不是自由恋爱的?”白金氏冷哼了一声,就快步进门,她可不想在这浪费时间。
“真是晦气!”白金氏今天的心情都被破坏了,她发现,自从这个女儿回来之后,她的心气儿就没有顺过!
白曙有些担忧地看着奶奶,他伸出手抱了抱她,在她的脸上啵了一口。
白金氏一愣,瞬间笑了,这是乖孙第一次主动亲她,她兴奋而期待地看着白曙,侧了侧脸,把脸凑到了他的面前,“亲亲,再亲亲。”
白曙脸上滑落了几根黑线……果然,奶奶就是奶奶,即使心情有片刻的低落,但是很快就能调解过来了!他真是白操心了!
···········
这一趟消食之旅虽然一波三折,但是到底是结束了。白曙的眼皮开始打架了,吃完就睡,是孩子的特权。
白金氏在小床边,一边唱着摇篮曲,一边帮他把被子掖好。
阳光从窗子照进了正房,洒在小床的边上,白曙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蹭了蹭奶奶亲手缝的决明子枕头,闻着清新的味道,渐渐入睡。
“砰!”
一声巨响,把睡梦中的白曙吓醒,而靠在小床旁边的白金氏也吓了一跳,脑袋磕在了小床上。
“这是怎么了?”里屋传来了白三朝的声音。白金氏和白曙睡得太熟,都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同时院子里响起了三个孩子不同的哭叫声。白曙心里打鼓,这时候,他是不是应该也哭起来,才正常?
没等他考虑清楚,白金氏就气势汹汹地走出去了。
“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每天就会给我找事……你们给我……”她的骂声像是被人砍了半截一样,剩下的话没有了……
白曙了然,今天的重头戏来了,钱家母子到了!
果然,他听到了一个尖锐的声音:“你们白家欺人太甚,把我两个孙子扣在这里,你们若是不让我把孙子带回去,我就去找公安!”
而后一个老实巴交的声音劝道:“妈,求求你了,别说了。”
……
白曙听得正是认真,就被白三朝抱着往外走。与其留乖孙一个人在屋里,还不如把他抱出去。男孩子,见见世面也挺好的。
“当初是你们自己说,不让小芳回去的,是你们自己说不要孩子的!”邱氏面红耳赤地争辩!自从小芳生孩子之后,她就很少有时间回都村了,两个孙子白田、白军因为幼儿园暂停营业而回去了,但是她一直担心小芳,害怕钱家再次找上门,所以一直在城里。没想到半年了,在她开始松懈的时候,钱家母子出现了。
钱婆是个混不吝的,“我可没说过不要我孙子,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我钱家人,不是你们白家人!你们没有资格不让我们带他们走!”
邱氏被这话一堵,就没法反驳了,的确,一一和二二是钱富的儿子,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是……
“小芳还是一一和二二的妈呢!她想把孩子放在哪,就放在哪!这半年,是她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的,你们做了什么?有什么资格把他们带回去!”白金氏双眼冒火!她已经知道刚才的巨响是怎么回事了,因为钱婆子身体不远处的那盆陶瓷仙人掌,被摔了个粉身碎骨!好呀,来她家砸她家东西来了!
钱婆可不怕白金氏,“就凭没有我儿子,白芳也生不出孩子来!”她得意洋洋。她是真的没想到半年前那两个瘦弱的,看着病怏怏的,没几年好活的孙子,竟然在半年的时间,变得白白胖胖!若不是村里一个偶尔上城的“老烧”告诉她,看到了她家亲家母带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她还真不知道这事。就为这,虽然她不喜欢酒,但还是掏了钱买了两斤老烧的烧酒。
钱婆这句话一出,无人争锋。没有钱富,白芳的确生不出一一和二二!
钱富拉了拉钱婆,不好意思地憨笑:“岳母,婶子,你们别介意,我妈不是这个意思。”
白金氏没好气地问:“那她是什么意思?”这人还真当她是小芳那傻子呢,被他的外表欺骗。刚才分明就是钱婆扮黑脸,他来扮白脸!这都是她和老头子玩剩的把戏了,这家伙竟班门弄斧……
钱富朝正安抚一一和二二的白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小芳那么久不回去了,我想她了。”
呵呵……还真当人是傻子……
场面有一瞬间冷凝!
“侄女婿,这事情可不是你想小芳,就能解决的。”此时,白三朝从正房出来了,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听出不出什么情绪。
“那可怎么办?我不能没有小芳。”钱富沮丧地看着躲避他眼神的小芳,可怜兮兮的。
男人最懂男人,这男人想要用装可怜这样的招式骗侄女回去继续受罪,没门儿!
“是呀,你和小芳的感情是真好。可是你也知道,小芳身体不行,医生说了,亏得很,要修养个十年八载的!你们家就你和你妈两人,哪有精力照顾她,而且你们还住在城外,离医院远,看医生不方便。我们这人多,离医院近,小芳住我们这是最好的。至于一一和二二,他们都还小,离不开妈妈,也得留这儿。”话音刚落,不等钱婆和钱富提出质疑,白三朝自己就说了:“当然,你们是一一和二二的爸爸、奶奶,血缘关系难以割舍,你们想看他们,随时来城里看,我们不阻拦你们。”
白三朝的话令白金氏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于他的有所退让,白金氏心有不满,但是在外人面前,她从来不会反驳他!
“可是……”钱富有些犹豫,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这次来是要把妻子孩子一块儿带回去的!
白三朝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对小芳的感情很深,舍不得她。但是你要明白,她现在身体不好,只有她把身体养好了,才能陪你活得更久!难不成你不希望她身体变好?”
钱富被堵得无法说不,只能讷讷地说:“那,那就麻烦您了。”
白三朝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不麻烦,不麻烦,小芳是我的侄女,我怜惜还来不及呢,不会觉得麻烦的!”
钱富被说得臊脸,说得白芳在钱家不受怜惜一样……
“白芳在哪里,我不管,但是我孙子,我得带回去!我能带!”钱婆看儿子那么快就反水,她急了,白芳回不回去,她不关心,但是两个孙子,她是一定要带回去的。钱家孩子,在白家长大,算个什么意思!
白三朝笑了笑:“我说侄亲家呀,你别看一一和二二现在白白胖胖的,但是其实还是虚的,不信你们可以带他们去医院检查检查。毕竟当初怀着的时候,营养不够,还早产了,所以他们现在每周都要让医生查看,有时候还得吃药,更严重的还得打针。哎,不是我不让你们把孩子带回去,而是为了孩子的命,他们实在是不能离开呀!”他说着说着,脸上满是心疼和纠结。
钱婆似信非信,眼睛在白芳和两个孩子中间打转。白芳面色红润,看着健康极了,两个孩子此时已经不哭了,但还是抽抽搭搭的,看着上气不接下气。被白三朝这么一说,钱婆越看越觉得两个孩子虽然白胖,但是随时可能会挂掉,于是心中想把孩子带回去的想法已经退缩了一半。
白曙看到爷爷白三朝趁着大家不注意,给奶奶白金氏使了个眼色,并做了个手势。
白金氏点点头,指着钱家母子,语气里满是刻薄:“芳儿是我们侄女,一一、二二是我们侄孙,我们能帮就帮,不用你们给钱。不过你们要更,可以给些鸡蛋、老母鸡、青菜、米什么的!”
“什么!”钱婆像一只被扒了皮的公鸡一样,惊得叫了起来,“我们自己都没得吃,哪里有余粮送来给你们吃!”
白三朝没看钱婆,这里做主的是钱富,不是钱婆。
钱富被这么看着,只能咬咬牙,说道:“行!以后一定给他们带来些东西。”
白三朝满意了,他拍了拍钱富的肩膀,“好样的!男儿就该这样,甭听那些娘们唧唧歪歪!你送来的那些粮食,放心,我会让小芳和她的两个孩子拿到的。走,跟我去喝两杯,前些天打了些烧酒,多喝几杯再走。”
钱富就这样被白三朝拉走了,而钱婆孤掌难鸣,只能跺跺脚,追着儿子跑了。
傍晚的时候,钱富、钱婆才离开白家。而白金氏也终于能把今天憋了一天的疑问,问出口了:“你为什么不让钱富和钱婆离婚?还让他们来看一一二二?”
白三朝摇摇头,“这事不是我同不同意就行了,上个月,华国第一部婚姻法颁布了,确立了婚姻自由,父母不能包办婚姻。但也正因为这部法律,小芳被上了紧箍咒,不能离婚。”
“为什么?”白金氏不明白,不是都婚姻自由了吗?为什么小芳不能离婚?
“离婚必须要通报村委,村委再传达到整个村子里,只有村子里半数以上的人同意,小芳才能结婚。而且按照婚姻法的内容,两个孩子,一个人一个。”
白金氏一惊,“这怎么可以!”先别说全村的同意,就说孩子,不管是一一还是二二,都不许走,他们可是乖孙以后的左膀右臂,怎么能离开!
白三朝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才对钱家母子好言好语的。”
白金氏沉默了片刻,在现实面前,再多的想法和不满都只能暂时推到一边了。
白曙听到了这段对话,心情也很沉重,怪不得在脑中的画面里,白芳的表情会那么复杂。有些时候,只能用余生去和丈夫死磕,是一件多么伤人的事。
················
“哦,对了,幼儿园那边又准备开班了。”白三朝在白曙坐起来的时候,用一根手指把他推下去。
“你今个儿去幼儿园了?”白金氏虽然是问话,但是语气非常肯定。白昌那几个小的,至今仍闹着想去幼儿园,所以白三朝一有时间就往幼儿园那边跑。
白曙刚挣扎着坐起来,就被白三朝推倒了,只能再重新坐起来,几次下来,他有些恼了,见爷爷再次伸手过来的时候,直接张开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哈哈哈,曙儿不要舔爷爷的手指头!脏!”白三朝笑着把手指从白曙嘴里抽了出来!这无齿小儿还想咬他!哼哼哼!
白金氏一巴掌拍在老伴手上,把他那不规矩的手打掉:“你这为老不尊的!跟孩子闹什么闹!”
白三朝哈哈大笑,“好了,明天我把昌儿他们送去幼儿园,天天听他们在我耳边喃着幼儿园的生活,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白金氏斜着眼睛瞥他,“看把你能的!”
·········
知道能继续上学,白昌他们乐疯了。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几个人洗漱完之后,站在正房门口,等着白三朝起床。
“为什么没有声响,不会是还没起吧?”这是白仁的猜测,他恨不得把耳朵挤进屋里,听听看,爷爷是不是起床了。
“还没声响?”白梅小辣椒也急,“你走开,我来听听!”她用力地朝白昌撞了撞,把他撞到了一边,顺利接替了他门神的地位。
屋内,白金氏推了推老伴,“你快给我起来,那群猴孩子在门口等着你起来呢!”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这几个孩子真是欠教训,他们不睡,她可要睡!
白三朝郁闷极了,那几个皮猴,光想着去幼儿园,就没想到他现在老胳膊老腿的,哪能起那么早!哎,就算白三朝心里再怎么郁闷,但是还是起床了。
当屋里的灯亮起来的时候,白曙听到了哥哥姐姐们的欢呼声……
去幼儿园真的就那么好玩?白曙突然对幼儿园的生活充满了好奇。他掰着指头数了数,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去有趣的幼儿园了。
白家除了四个还没回走路的婴儿之外,其他孩子们都去上幼儿园了。白曙发现妈妈刘英出现在他附近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白金氏开始紧张起来,唯恐三媳妇跟她提,要亲自教养曙儿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英只是看着什么都没说。
终于,当一个晚上,大伙吃过了晚饭,各回各屋的时候,东北角院传来了争吵声。
白金氏听着三儿子和三媳妇的争吵,脑里闪过一道亮光!有主意了!她抱着白曙往三进院走。
说是白启后和刘英的争执,实际上是白启后单方面吊打刘英。
“不行,我不同意!”白启后否认得非常决绝,不留半点回转余地!
“家里不愁你吃穿,孩子还需要你照顾,你工作去了,他们由谁管?爸妈年纪都大了,是时候该享享清福了,而且你看有多少女人去找工作的?”说来说去,白启后就是嫌弃丢人。华国提出让女人从家庭琐事脱身,去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但是没几个女人是真的这样去做的。但凡有点志气的男人,都不愿意妻子出去工作,唯恐被人说没本事,养不起妻儿。
“亏得你还是革命大学出来的!夫权思想那么重!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是人!”白金氏一进门,就大声骂道:“你不就是生怕刘英做得比你好,挣得比你多,你自尊受挫折!”她用了激将法!
“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孩子没人照顾?”白启后被白金氏捅破内心的小秘密,有些尴尬。
“呵!担心孩子,你回来到现在,我可没见你哪一天在家里跟孩子一块相处一天的,哪怕一天!”白金氏勾着唇,质问他。
白启后无言,他的确没有跟孩子们一块儿玩过。
“老三媳妇,你想出去工作,我支持你,女人也是国家的主人翁,女人也可以为社会建设献一份力量,你的思想觉悟高,是个好同志!”
白金氏一脸严肃地鼓励老三媳妇出去工作。
刘英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妈!”她此刻看着那张带着凶狠的脸,没有了以往的害怕,更多的是孺慕。
白曙在白金氏怀里一声“呵呵”,足以表明他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