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本喻桃花,又喻美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元祐出现,安兮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句诗。
且不提他的狡猾和亦敌亦友,他的确是个宛如珠玉的美男子,容貌俊美、风采极佳,行走时脚步生风,神清骨秀、气宇轩昂。
“太师堂元祐拜见德懿太妃!”
“免礼。一年不见,太师更加的意气风发了,可是得到大汗重用的缘故?”德懿太妃雍容的笑着问道。
“回太妃的话,元祐乃闲人一个,未能替大汗分忧。”
“哦?”德懿太妃看了焰魔罗一眼,忍不住苦口婆心道,“大汗英明神武、战无不胜,可是天意终是不可违抗的,历代的汗王皆离不开太师堂,这是因为预先知道否极才能趋利避害,大汗年轻,千万不要过于自信。”
“是,太妃说的,无赦都记下了。”焰魔罗一双眸子沉静,可是安兮年一下子就看穿了他只是在安抚老太妃。他有他自己的治国理想,她曾偷偷翻看到他随笔记录的手札,『足兵、足粮、民信』。——足够的兵力、足够的粮食、百姓对国家的信仰,这是他觉得最重要的三样东西。她很吃惊,在这样蛮荒掠夺的奴隶社会,他已经有这样超前的意识了。
听到焰魔罗那么说,德懿太妃很是高兴,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因为她懂得适可而止,何况焰魔罗已经给足了她这个长辈的面子。
“孤家若是没记错,太师今年也二十有九了吧?”
元祐面若桃瓣,笑如春风:“太妃的记性这么好还总说自己老了,依下官看,太妃神清气爽、保养得当,说是三十刚刚出头也不足为过。”
安兮年不禁暗忖,这个“马屁精”。
“你是个会哄人开心的,说的话不作数!”太妃嘴上说着,心里却高兴的很,突然间话锋一转,“你已近而立之年,可娶亲了?”
“不敢瞒太妃,尚未。”
“大汗不娶,你也不娶,我们拓跋真是怪了!”德懿太妃轻轻拍了一下桌案,大拇指上那枚质地温润通透的白玉扳指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这么多好的女儿家没有你看上的吗?”
元祐的目光快速的瞥了一眼安兮年:“多谢太妃关心,臣福分浅,至今没遇到合适的。”
“什么叫合适的?你们年轻人总以为喜欢就是合适,实际上很多时候自己喜欢的才最不合适的!”
安兮年不知是不会自己敏感了,她多多少少感觉到德懿太妃话里有话、若有所指。
德懿太妃顿了顿,又说道:“你是孤家看着长大的,孤家得为你配一门亲事。”
“太妃……”元祐一听要给他配婚,就像是要被杀头了似的,连忙急着开脱,可惜德懿太妃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打断他说道,“孤家知道寻常的世家女子你看不上,既然你承命奇门玄学,与萨满的后人总是登对的吧?大汗,孤家记得萨满族有一个叫玉姮的女子,正适龄又无婚配,孤家做主许给元祐可好?”
天啊,这不是在乱点鸳鸯谱吗?
安兮年看向焰魔罗,他的面色平静无波:“有劳太妃操心,玉姮与元祐家世相近、门当户对,可是他们也是旧相识了,若是彼此有意也不会等到今日,还望太妃收回成命。”
“大汗此言差矣!元祐相貌堂堂、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已高居太师之位,就算是许他一个郡主也未尝不可!而玉姮是萨满后人,冰清玉洁、仪态温润,二人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大汗何不传玉姮来,让孤家当面问一问她愿不愿意这门亲事。”
当然是不愿意了!!!安兮年温顺垂目,然而内心活动却十分活跃激烈,玉姮喜欢的人是徐涯舟,现在还有了他的骨肉,怎么可能嫁给元祐?!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焰魔罗冷冷的语调。要知道萨满族的职责是守护冰魄神草,如今玉姮未婚先孕,犯的可是大罪!
“孤家知道大汗与玉姮是幼时好友,但是女儿家的心思大汗未必猜得准。”德懿太妃兴致冲冲的冲着她身旁的老嬷嬷说道,“孤家知道玉姮也进了宫,快把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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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姮的身子已经重了,加上一直忧思郁结,形容枯槁的很,她穿着杏色素净的宽松长袍,在女婢的搀扶下一步步缓缓的走来,每一步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玉姮拜见德懿太妃。”冬日的艳阳下,她黯淡的宛如枯枝上的杏花,哪里还是记忆中那个钟灵毓秀的萨满后人?
德懿太妃微微锁眉:“你可是病了?怎么这么憔悴?”身边的老嬷嬷俯身对着太妃悄悄耳语了几句,只见德懿太妃面色阴沉了下来,似乎隐约着一股怒气,“你有了身孕?”
“不敢欺瞒太妃,玉姮的确是有了身孕。”
“什么?!”德懿太妃十分震惊,一下子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你身为我拓跋的萨满后人,身负看守冰魄的重任,既无婚配怎可有孕在身?!太不像话了!”
“玉姮有罪请太妃责罚。”
“好,总算你还有羞耻之心,元祐!你说!神草守护者失德失贞,按律该当如何?”
元祐看了一眼焰魔罗,硬着头皮答道:“按律当诛。但是祭典在即,造杀业恐有不妥!”
“好,那就先将玉姮收押,祭典后再处置!”
“是。”太妃身边的嬷嬷冲侍卫点了点头,侍卫大步上前将玉姮从地上拖了起来。
马场上惊心动魄的追雷鼓阵响起,那是振奋军心、歌颂战神的曲乐,此刻入耳却只教人觉得千钧一发、胆战心惊!
“住手!”焰魔罗声音冷绝,缓缓抬起眼睛。
他终于出手了,安兮年紧张的心总算稍稍的松开了些,自从知道了玉姮与昆仑行客徐涯舟的故事,安兮年就对她有着微妙的亲近感与同情,她希望他们能够重新在一起,她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呵呵,看来大汗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德懿太妃满头的冰冷珠翠,她一出生就是高贵的郡主,后来又成为了先汗王的正妃,她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她的认知由非黑即白的规矩构成,容不下分毫的越矩。
“好啊,好啊……你是一族之长,至高无上,你执意保谁或者杀谁岂有我这个老妪插嘴的份?可是我是血统纯正的拓跋子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容不下这样的萨满后人!”德懿太妃情绪激动,声音又悲又苦,双目里还隐约着泪光。
“德懿太妃言重了。”焰魔罗走下席位,身躯凛凛的走到玉姮身侧,他只肖一眼,冷冽的气息就逼得两旁的侍卫后退,他扶起玉姮将她护在背后,“玉姮不能动,望太妃恕罪。”
“无赦!!”德懿太妃气的脸发白,全身哆嗦着,“我是你的亲姑姑,也是你的嫡母!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贤德的君王,不想你如此是非不分!玉姮作为萨满的后人肩负守护冰魄的神职,她肚子里的野种不管是对冰魄还是对拓跋都是一种亵渎,孤家绝不能容!”
马场内气氛剑拔弩张,烈烈北风忽然平地而起,刮得旌旗霍霍作响。
安兮年旁观者清,她以往也交过像德懿太妃这样性格较真的朋友,她明白其实这德懿太妃不是坏人,只是一下子难以接受固有的道德标准被挑战,而焰魔罗实在是个刚烈的男人,如果他的性格稍微有一点点的狡猾也许就不会这样。
安兮年轻轻咬唇离开了席位,她玉色的衣袂在风里翻飞,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焰魔罗和玉姮的身上,安兮年走到德懿太妃身边,俯身轻轻耳语,只见太妃的神情逐渐的放松了下来,她又怒又悲的双眼缓缓绽放出了欣喜的光彩。
“原来是这样啊!”不知安兮年究竟说了什么,德懿太妃居然一下子高兴了!一向稳重端庄的德懿太妃甚至走下了席座走到了玉姮的身边,笑眯眯的问,“孩子几个月了?”
玉姮不知所以,脸色苍白的老实答道:“九个月了……”
“哦?那就是快要临盆了?”德懿太妃自己不曾生育,又惊又喜的转头问身边伺候着的老嬷嬷,看到老嬷嬷点头后,德懿太妃凤目含笑,“好孩子,你不要生孤家的气,孤家不是针对你,你要好好养胎,顺利的把这宝贝生下来!对了,孤家从乌兰山带来了很多珍稀的补药,虞嬷嬷快陪孤家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这孩子的脸色太憔悴了,得多吃点。”说着就迫不及待的要离席,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焰魔罗的肩膀。
怎么才一转眼,德懿太妃就像是变了个人,态度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这这……一行人疑惑的看向安兮年。
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安兮年不疾不徐的拿起一粒葡萄塞进了嘴里,杏核美目莹莹的亮,她“先发制人”的问焰魔罗:“我问你,你想要玉姮安然无恙吗?”
“当然。”
“玉姮,你想要孩子安然无恙吗?”
“是的。”
焰魔罗和玉姮都相继给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安兮年更加得意的“狡黠”一笑。
“你对太妃说了什么?”焰魔罗问。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啦,我只是跟太妃说玉姮的孩子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