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归尘嗜酒,每次喝到好酒只觉通身再痛快不过,只是烈酒饮多了,即便酒量好,醉的次数自然少不了,不过,即便醉得再厉害,他也绝不糊涂,如此身边的人才敢放任他这个嗜好,这么多年,俨然已是一个“酒罐子”,幸而生得气度潇洒不凡,在他身边就跟置身酒窖中一般,酒香四溢,竟少有人嫌弃,道是怪不怪?
孟归尘十八般武器样样都会使,但从小就不爱随身配兵器,说是带个这么重的劳什子在身上真麻烦,老阁主就说了,不想带兵器也行,那就得练出敢赤手空拳的本事来。就为这,爱躲懒喝酒的少阁主被逼着天天勤奋练武。老阁主得了他自己的话头,让他愣是偷不了懒,彼时他常常心中暗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想想,若非如此,自己的武功进境不会这么快。
这时节桃山上雨水多,现下正淅淅沥沥下着。桃花将谢,却是开得最繁盛的时候,望去漫山遍野一大片桃粉缤纷,雨幕中更添朦胧韵味。
孟归尘正站在雨中感受着雨的温柔,一把伞无声撑在了头顶,身旁一人并肩而立。
江楼月道:“桃山太美,的确让人流连忘返。”
“可不返矣。”静默了一会儿,孟归尘道。
油纸伞隔出方寸天地,两人静听落雨。
“天快黑了,进去吧。”不知过了多久,孟归尘道。说完,他当先转身往屋里走。
江楼月收起伞,跟了上去。
此时雨已住,山上的空气有着一股清新的湿气,太阳出来了,微凉。
进到屋中,孟归尘道:“最近有人在打探你的消息,看来还有其他人知道你还活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夕加,只要建卓帝知道我还活着,我就不担心。”江楼月道。
“宇儿调往了西边弓海关随军驻防,我已命人暗中保护,不过你放心,他们知道何时该伸手。”孟归尘道。
“嗯,落琴既派人潜入夕加,就不会是无的放矢,我只担心宇儿毕竟年纪尚小,那里的守将非善类,跟我爹不是一路人,恐他吃亏。”
“你十岁就随军,宇儿现在还比你大些,怎地就如此担心了?”孟归尘不由笑道。
“我当初好歹还有爹在身边照拂,宇儿如今却是孤立难援。”江楼月道。
“对自己的弟弟怎能这么没有信心?”
“上一封家书他是问过我的。”
“对啊,还是你自己答应的呢,这会子一说起来又担心。”
“我知道,历练是好事,更何况宇儿有心于此。”
“行了,放心看着吧,我对宇儿很有信心,将来一定又是江家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孟归尘握住她的手,微笑着道。江楼月轻点了点头。
此时,夕阳从地平线沉了下去,夜幕降临……
眼前的这片竹林生在人迹罕至的大山中,竹林深处有着一片不小的空地,除了一处虽有些老旧却收拾得格外整洁的竹屋,屋前是一片菜地。风过时,竹林中荡起涛声,颇为悦耳。在这些风声与竹叶声中,还时不时地夹杂着锐器疾速呼啸而过之音,它们扎进竹子里入木三分,细一看时,这些小巧玲珑的锐器,尽是用竹子所制,刀锋尚钝,主人在使用时举重若轻,动作与手法越来越行云流水。
一场场赌局,笑到最后才是真的赢家,他有这个耐心,而且现在他深刻地明白,有命比没命好。他正如是想着,心却不知为何漏跳了一拍,突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七天后。
孟归尘的脚步不知为何越走越慢,眉眼间有着难掩的愁色,他这已经是第四次低头看自己手中的纸条,握着它的手攥得越发紧了几分,但在踏进门槛的前一刻,任谁也不能再从他的面上察觉出异样。
“月儿。”孟归尘用在她面前一贯温润的嗓音唤道。在他进来前,江楼月已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孟归尘未有犹豫,将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江楼月接过纸条,见其很是皱巴巴的,看了孟归尘一眼,没说什么,径直打开纸条看过。
“原来躲在了那里……”稍顿了顿,江楼月目光投向窗外的青山,“很好,我们之前的准备,绝不会白费。”她要让他尝尝,做药人的滋味。如此想着,她的眸中划过深沉的戾色,犹如两根世上最细最利的针,随时准备刺入那人的心脏!
“月儿,他的旧部尽在我们控制之中,如今他已是孤立无援,你想怎么做?”
“既然他那么喜欢那竹林,就让他永远与之为伴好了。”
“好。”孟归尘转身欲走,却被她轻巧地拉住了衣袖。江楼月道:“我自己去就好。”孟归尘看着她的脸,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谢谢你,归尘。”江楼月一本正经地道。
闻言,孟归尘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笑道:“谢什么。”面上虽在笑,他的心头却是越发没底。
“谢谢你一直以来为我和江家做的所有的一切。”说完,江楼月没等他再言,便快步走了出去。
而曾经高高在上的恭王,此刻擦了擦脸上的汗,脑中思考着如何一步步夺回属于他的皇位。
十二个时辰后,江楼月带人将周密藏身的竹林包围,并不断地往内缩小范围。
周密最先觉出不对劲,是因为发现竹林中原本淡淡的清香似混入了另一种味道,这味道莫名有几分熟悉,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从察觉到中毒,甚至只有数个呼吸的时间,周密心下惊骇。
渐渐地,那味道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甜,缭绕在竹林的每个地方,即便他已经竭力地屏住呼吸,用沾湿的布巾掩住了口鼻。然而没过多久,他发现那些几乎不可见的毒气正是遇着水气才变得更加恐怖。
林叶沙声随风肃杀,来人只呈包围之势,却没有一个人动作。
最后的意识剥离前,周密模糊见得那个鲜红的身影,恍惚间,觉得自己与她像是有夙世的纠葛,却再抓不住更多线索,随即便不省人事。
江楼月抬手,动了动手指,身后立即有人将此行一同带来的木桶、药材、铁架等物一一安置好,跟着便有两人将周密抬进了木桶中,边缘刚到他的脖子处,桶低正好够他盘腿而坐,绝不多余一分,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木桶被置于铁架之上,一人往桶中倒水,一人正在往其下生火。火势被控制得很好,不会烫破皮,但置身其中绝不会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