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然上过战场,但毕竟江湖对敌经验少,对招式不熟悉,对方不动时,没有细微的动作为征兆,难以预料其路数,你可以看他的眼睛,能看出不少东西,其中往往包含对方的意图。”夜重华道。
江楼月练着剑,这套贯虹剑法她已学完,招式施展得有模有样,她一剑疾刺,道:“你以前出手从未失手,是因为什么?”
“贯虹剑法是一套杀人的剑法,更要有一颗杀人不眨眼的心。”夜重华如此说着,轻笑了笑,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而笑。
江楼月剑尖往后缓递,动作陡然加快,携着一股劲风,直刺夜重华面门,带起他一缕头发,“你眨眼了。”
夜重华盯着近在眼前的剑尖,似能感觉到剑冰冷的锋锐,没有说话。
江楼月收剑,手腕翻转剑握在身后。“这是不是说,你不是杀手了?”
“是不是,又有何妨?”夜重华道。
江楼月笑容明媚,“倒是我偏执了。”
夜重华道:“你于武学上颇有天分,只是内功不精,不过想来假以时日,你的剑法还是能有几分火候,唬唬人还是可以的。”
江楼月手臂搭在他肩上,好笑地道:“不错嘛,都会打趣人了。”
他面上肃然,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他眼神微动,江楼月听到石室外有脚步声传来,听着应是赵遣鹿。她回头看向门口,赵遣鹿正走到那里,朝他们两人这边看过来。她手臂勾着夜重华的肩,是上半身略往后仰的姿势,“殿下怎么有空进来了?”
赵遣鹿负手走进石室,语气有点冷,“本宫想有空,便有空。”
江楼月不以为意,吹了吹剑身,并指抚过,走开一段距离,在空处又开始练剑。
夜重华很是尽责,目光落于她与剑上,待她停下时,会指点其不足之处。江楼月不学则矣,若有心要学一样东西,便是认真绝不含糊,一边听夜重华讲,一边仔细地思考,很是浑然忘我,听了他的指点,又开始练剑。
夜重华抱臂站在墙边,忽然想起,当初在金宅,他跟赵遣鹿照过面,那一次交手还未分出胜负呢,赵遣鹿是个难得的对手。他按着腰间的剑,看着赵遣鹿的视线强烈又冰冷到后者无法忽视。
赵遣鹿看向夜重华,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江楼月瞥见夜重华徐徐地拔出了剑,转眼见赵遣鹿毫无避战之意,她眼神在两人间移了移,停下了手中的剑招,看向赵遣鹿道:“你……”
赵遣鹿知道她是想说他的眼睛,他却露出一个美艳的笑,看着她道:“无妨。”
她道:“你们别影响到我观摩啊。”理直气壮地说完,她走到角落里看着他们两人。
夜重华抬剑指着赵遣鹿,眼中刹时化作一片冰冷。
赵遣鹿脚下一动,当先抢攻上去。
二十个回合方过,当赵遣鹿的左臂被一剑划伤时,她不由惊了一下,有点担心,那一剑太快了,她只能看出应是伤得较浅,他却是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反而笑意更深。
两人斗了近两百个回合,各自往后退开时都有点气喘,但两双眼中,都燃着越发锐利的火光,棋逢对手,怕是许久都没有战得如此酣畅淋漓了,并未受石室的限制,几乎使出了自己十成的功力。
江楼月看着赵遣鹿起伏的胸膛,与他衣服上渗透的血迹,开口道:“好了,点到即止吧。”
夜重华冷冷地看着赵遣鹿,迅速地收剑入鞘。
赵遣鹿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江楼月道:“你的护卫,武功很不错。”
江楼月一边察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一边道:“那我代他谢谢你的夸奖。先出去包扎一下,若被你母妃问起来,看你如何解释?”
“这再好解释不过了,就说是三皇兄派人行刺。”赵遣鹿道。
江楼月回头看夜重华,后者没有在意赵遣鹿说的话。
三人往密室外走。
两人如此打了一场,都有些汗湿。
夜重华出了密室,就往殿外走了,江楼月也不知他要去何处,反正她也管不了他。她弯腰给赵遣鹿清理伤口,后者道:“没有十足的把握,赵瑟不会动我,就跟我同样不会轻易动他一样,但是你和你的护卫,要多加小心。”
江楼月自信地道:“要杀我们,不见得比你容易。”
赵遣鹿看着她蝶翼般的羽睫,红润的唇瓣,纤细的腰肢,在他的伤口上轻抹药粉的手白皙如玉,除了她时不时流露出的飞扬英气,她看起来其实并不像一位武将。他越发觉得,她跟自己以前在战场上见过的那个江楼月,很不一样,可以看出还是那个女子,却多了些别的气韵。
江楼月略抬眼,见他不知在想什么出了神,不由微微笑了笑,低头给布巾打上结,“好了。”她直起身来。
赵遣鹿回神,见伤口包扎好了,起身来取了衣服要换过,他正欲脱,转眼看着江楼月。
她道:“你换就是了,我回去了。”说完她就往外走。
赵遣鹿偏了偏头,他其实不甚介意,只是不知她是否介意。
嘴边的笑意还未扩大,他的手不禁抖了抖,头有些晕,眼前所见之物,皆有着好几道重影,往前欲倒,他赶紧伸手扶在床沿上,眨了几下眼,甩了甩头,闭上眼待那晕眩感退去。
“又更严重了。”他心道。自从此病根落下,“更严重了”已经是习惯之事,他只是平静地想着,仿佛这是别人的事。自夕加回南邦后换了方子吃药,头发是不掉了,但这双眼睛,好一时,坏一时。上次江楼月给他服了药,其后一段时间觉得好转了不少,无奈病势一起,仍是如此。他看着方才她离开前站的地方,抿紧了唇。他眼前似有大片白芒涌现,很是耀眼,强烈得他只能再次闭上眼。
他的脑中绷着一根弦,不知何时会突然断掉,或许今天,或许明天,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
他忍下了眼前的晕眩,直起身来,握了握拳,像个没事儿人一般换好了衣服。随即他却一手用力地抓紧了床沿,手上的骨节凸起,一下子把那一处木材给捏碎了,木屑扎破了掌心。他放开了手,木渣落在地上,抬手看了看,他的眼中只有冷然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