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门在太乙山上,太乙山坐落于南邦南尽岛,这是南邦的最南端。
南尽岛上,可谓一年四季如春。
太乙山中有片大湖,引海水倒流而成,巧夺天工,湖水有着大海的碧绿与清澈,都说水至清则无鱼,这片与大海沟通的湖水,当真就是清澈见底,没有任何一条鱼在其中生存。水波潋滟着,湖边的花藤垂下,随风款摆,花瓣飘落湖面,荡开轻轻的涟漪,像是荡在人的心湖上。
即便没有鱼,却丝毫不影响湖水的生机勃勃。此时湖边有两只驯鹿正在嬉戏,一只偏着头,似在顾影自怜,另一只未成年的驯鹿昂着头,圆圆的眼睛天真地看着趴在湖边的人。
一名玄衣女子坐在这人身侧,“泠,你把你的令牌送出去了。”
趴在湖边与小鹿大眼瞪小眼的玉泠紫无所谓地轻嗯了一声。
“那是你的令牌,你下山办事要用到的,没了令牌,你凭什么去调动人手呢?”女子问道。
“小七,你见我何时用令牌调动过谁了?再则,你都说了,那是我的,我想怎么用是我的事。”玉泠紫道。
“出了这南尽岛,便是只认令牌不认人,你还想像这次一样遇险么?”
玉泠紫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地一边离开一边道:“第五准备好了的话,让他动手吧。”
“我可使唤不了三师兄,还是泠自己传信去说吧。”女子道。
玉泠紫头也不回地道:“小七,他最听你的话了。”说完,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女子的视界里。
“泠,你要知道,这样的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她低声道,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她闭了闭眼,面上再平静,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忧虑,人人都明白的门规,少门主更加不能沾惹!他们三个,唯有倾城看得最通透,所以即便他游戏人间得再远,她一点都不担心他,只要他别祸害了旁人就很好了。
玉泠紫作为太乙门少门主,他的令牌给了谁,她作为掌门座下行七的弟子当然知道,那个女子,叫江楼月,是夕加护国大将军的二女儿。林琅的心往下沉了一些。太乙门门规之一,有情不归,门规之二,无子女。门主没有亲子,玉泠紫是义子,这少门主的位置,并非挪动不得。
林琅写好了信,进了师妹飞燕的房中,见后者正慵懒地枕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落花,时不时风过,便是落英缤纷。
“你那几株花树,看着太粉嫩了些。”林琅道。
飞燕抬了抬眼,又懒懒地仍是看着飘落的花瓣,“七师姐有何事?”
林琅将信放在桌边,“这是少门主让传给三师兄的信,尽快送到。”
“我知了。”飞燕只是懒懒地道。林琅知她素来就是这么个性子,无事便整个人都懒怠着不喜动弹。林琅道:“我都记不起你上次下山是何时了。”
飞燕道:“传信罢了,哪里要我下山的。”
林琅看了她一会儿,“我告辞了。”飞燕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有点含糊地道:“七师姐慢走,恕我不送了。”林琅想,像飞燕这般,其实也挺不错的,看似糊涂,心里却比谁都看得明白。她们俩同岁,但飞燕看起来比林琅小,原本后者眉宇间有着更多灵气,但就是让人有这种感觉。
林琅想,自己或许该下山去走走了,不如去夕加好了,也能去看望看望故人。
她还记得,那是个雨天,那人一袭白衣被雨水沾湿,那洁白的衣摆上沾了泥点。那人离开前,她们最后一次一起看海,山崖下的南海永不止息,那一朵朵翻涌的浪花,跟那人的衣裳一样雪白。明明是被他亲自送下山去的,那人却让她代为转交了那个香囊,她一时好奇打开来看了,里头是一缕头发。
九日后,太乙门掌门座下三弟子带人血洗了饮血楼。
三弟子第五绊川,大师兄比他长了二十二岁,二师兄比他长十三岁,他今年二十八岁,可说是风华正茂。
四年前,二师兄莫云归下山后再没有回来。那时第五绊川在山上,看着二师兄一步步地行下太乙山那长长的石阶,那一眼,竟就是永诀,因了“有情不归”的门规。二师兄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他半生武功,尽数亲手还给了师门,那分外坚定的一步步,脚底下似带着血。
莫云归,不要说归去,这听起来就像是宿命一般。
没有人计过,历年来门中下山而不归之人几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第五绊川闭着眼睛,听着从四处传来的厮杀声,惨叫中仿佛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息。他睁开眼来,其中是一片冰冷。其实这种事,他是很少负责的,通常都是由四师弟去办。他扭了扭脖子,不过偶尔大开杀戒,教训敢对太乙门下手之辈,也不算太坏的差事。饮血楼在江湖上凶名赫赫,此番过后,不知有多少人会从悬赏榜上除名。这么想着,他嘴角牵起一个冷笑。
他很少亲自动手杀人,总是这么等在一旁,在鲜血染成的背景前面显得有些无所事事,没有人知道,他虽然没动手,但心潮正跟着那些惨叫与刀兵之声起伏,随之变成一片风平浪静的海面,波澜不兴,无所动摇。本门最高内功心法中的“冰心”二字,他想自己是做到了一半。
楼外的夜色中,也像是染上了血红,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一般。
第五绊川已习惯了南邦温热的天气,到了这微凉的夕加,难得领略了秋意。
太乙门这一代掌门弟子中,真正身居朝堂的,一个也无,这可是门中没有过的先例,对此门中并不强求,说简单一些,太乙门所做的,就是搜集大陆上的情报,为门中所用,也为他人所用。
第五绊川轻眯了眼,猛地转身,一掌击向来人,后者手中的剑招不及劈下,就被一掌震退,脏腑碎裂,口吐着鲜血倒地毙命,瞪着一双眼睛,很快就周身死气。
此次任务,是少门主安排的,他收到的传信,是林琅亲笔写的,他认得那挺秀的字迹。他还清晰地记着,两年前跟林琅一起在望凌执行任务,那一次,北国的红梅盛放如血,她出嫁是假,那一袭鲜红的嫁衣却红得真切,梅树底下的她巧笑倩兮,她回眸时那个明亮的眼神,就那么烙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