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失去三年自由的人犯是一个非常霸道又凶狠的魁梧男人,一到农场就表现出一个亡命徒的霸主的形象来,几乎打破纪录地打遍了所有的犯人,因此这里的犯人个个怕他。
连管教干部也常常感觉头疼的家伙,见到林大森虽说人高马大的却面容憔悴精神恍惚的样子,便心生嘲笑和压榨的情绪。
迎面走过时,他故意伸出一只脚来,将昏沉、迷茫的林大森一下子就拌了一个“大马趴”。
曾几何时,满不在乎的骄傲又富有的“大人物”林大森,曾经将这些喽喽马仔放到过眼帘里?如今这个丧心病狂的小子竟然胆敢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了!
拉屎撒尿,作威作福呀?
林大森那个怒火呀直冲发。
只见他如梦初醒过来一般,一个鱼打挺似的,就从地上跃起,站立在了那个人犯面前,右手握拳往前上方一个猛击,正好砸在那霸道犯人的鼻梁上方两眼之间,在他往后倒下身子的时候,林大森又狠狠地甩腿踢打他的双脚脖子,于是他就又转倒了方向,向前猛然栽倒在地,当他的身体还未落地正悬在半空中时,林大森又将自己的右手猛烈地撞击在他的后背颈椎处,于是,那个霸道人犯几乎根本没有来得及叫喊一声,就“嘣”地一声直挺挺地趴倒在地上,仿佛已经没有了气息一般,一动也不动了,可是,那鼻血却如小溪般地流淌出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一切又无法预测。于是,劳教农场整个乱套了。
被那个倒地的人犯打过的犯人们个个兴高采烈的,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围在周边,说着俏皮话,起着大哄。
“噢噢——快来看,快来看呀,打人啦,打人啦——哈哈——都来看呀,那个恶霸被打死啦,打死人啦!——快来看呀——打死人啦!”
“呵呵,流血啦,流血啦,死了——死了——真的死人啦!哈哈——快来看呀,打死人啦,有人被打死啦!”
“真的假的?真死啦?嘿嘿,好呀好呀,死个恶霸算啥?死得好死得好——嘿嘿——这就叫做恶有恶报呀!嘿嘿——”
“真的死啦,快看——那恶霸不会动啦,昏厥啦还是死过去啦?不动啦,流血啦!真的真的,死人啦——噢噢——真的死人啦!”
喧闹声中,监管警察们都跑了过来。
一拨人要将林大森捆绑起来,可是,林大森已经怒发冲冠,生死不顾的打红了眼,任谁来犯,他都是手打拳脚上,决死拼命之态,竟然,让一拨警察们都近不了他的身。
林大森想:去他妈妈的——老子反正一切都完蛋啦,还想让老子在这个地方再受窝囊气?去死吧,老子不活了,看谁敢来跟老子拼命?林大森真的以为他的人生已经彻底玩完了,“破罐破摔”也得要有骨气!哼——士不忍孰不可忍!什么管教干部?狗屁,算什么东西?拼命,豁出一口气!才是当务之急。
“我是罪犯我怕谁?”林大森真就豁出去啦,他又叫又喊,声嘶力竭的用尽了浑身解数,精疲力竭而又心力交瘁的为自己莫名其妙而来的压抑、郁闷和恐慌,搏斗着、抗争着。
此时此刻的林大森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一头野兽或者就是一条毒蛇,饥饿而疯狂,疲惫而暴乱,见谁吃谁,见谁咬谁,不将他人置于死地,那就不是疼痛、无奈、迷茫中的狂暴的林大森。
林大森的脑袋里居然出现甚至只有一句指导员曾经说过话:“死,又何足惜?”
在林大森的人生哲学里,死,真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何生!
难道以后自己就像一条丧家的走狗,或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或一条见腥就上的猫一样地活着吗?
他以为:那还不如死呢!
他也就彻底地豁出去了。
在他掀翻了两个来抓捕他的警察后,林大森突然听到了一个高声愤怒又威严的呐喊:“林——大森!住手!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你有什么冤情,可以跟我谈!但是,不能这样做!你这是——自决绝路!”
这是林大森在拼命过程中,在那么多现场嘈杂声音中,听到并入耳入心的惟一的一句话,却是最为权威又重要的话。
他仿佛忽然明白了是非曲直一样,立即停止了和警察的格斗、磕碰、拼命。
林大森也奇怪,冥冥中他知道他必须听从这个人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就一个念头闪现,林大森觉得如果还想活下去,恐怕这是惟有的一个机会。在这里生存,就必须有一个能够替自己说话而且还能算数的管教领导来依靠,必须特别地听命于这个最高长官才行!所以,林大森立即冷静下来,停止了反击。
哈哈——劳教农场的历史上,何曾有犯人敢于如此嚣张如此气势的?竟然还敢殴打起了管教警察?
被打的警察们纷纷或者捆绑林大森或者愤愤不平地向所长述说着林大森的暴行,并指着已经窒息的犯人,说:“看——他死了,我们出死人事故了!”
所长也很慌张,因为一个在押人犯如果突然意外死亡,那是一个警察政治和职业生命的终结呵,最严重的事故后果,或许还要追究或者连带行政或者刑事责任的。
所长也不是不惊魂的。他立即高声叫人去请劳教农场的医生来抢救。
林大森明白了自己还得充当“系铃人”。
他边高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告诉你们——我知道如何救助那恶霸,真的,你们不清楚——这个功夫有解药,真的——只有我能够救他——再救他一命!”。
林大森边叫嚷着,边使劲地摇晃着身躯,想挣脱那些警察拧胳膊、拧手掌的束缚。
所长凝视了林大森片刻,然后威严又冷静地说:“放开他!给他个救命的机会!”
林大森也就没人明白,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个救命机会。否则,一旦哪个恶霸死亡,那他也就在劫难逃。
于是,林大森迅速地甩了甩僵硬的手臂,走到窒息的犯人跟前,蹲下身子看了看他的脸庞和脖颈,然后站了起来,转到他的屁股后面,在他的臀部上从后往前猛烈又凶狠地踢了一脚,于是,那个犯人的身体猛然往前窜行了一段,与此同时,一口窒息似的郁闷之气,就长长的,从他的嘴里忽然喷吐了出来!
好家伙,那么大地一口气!粗粗地,长长地。
那个人犯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又折回并蹲下身子的近在咫尺的林大森那双恶狠狠的黑眼睛。吓得他立即又将眼睛紧紧地闭上。
但是,这个人的呼吸正常了。
恶霸可能依然窘迫并惧怕,就高呼大叫:“救命呀——救命,打死人啦!”
林大森就用手一拨拉那人的脸庞,笑道:“小子!记住,你欠我一条人命情哈!”
那恶霸就迷惑地睁开了眼,瞧瞧四周,一张张都是笑嘻嘻的脸,惟有警察的都是不怒自威的黑脸,他喃喃道:“我得救啦吗?没死?”
一直在旁边胡乱起哄并看风使舵的犯人们立即佩服又赞叹起林大森来。
从此以后,林大森就稳获了农场“霸主”的地位。
所长却严厉有加,厉声喝道:“去——把林大森带到禁闭室去!我宣布,林大森违反规矩,惩罚他禁闭七天!先写出深刻检查,然后,我们再研究决定是否为他加刑!好啦,好啦,都散了吧,排队吃晚饭去——集合——集合啦!”
于是,林大森在整活那个被他打得窒息的肇事犯人后,就被关进了一间又小又黑的禁闭室,写书面检查,等待被加刑的处罚。
那个恶霸——以后在林大森面前再也不敢嚣张的,也被惩罚不准吃晚饭,反省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