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到了晚间,这才停了下来。
南国位于陆州以南,与北国领土仅以涑河为界限,这初夏之季,阴雨连绵,若是涑河大坝管控不力,其实是极易引起这洪涝灾害。
上官烨凝神抬眸望着天,阴雨日子里站在窗前观雨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每听到这外边的稀疏声,他才觉得心有所安。
朝中执掌水利的水令丞徐光汉已是他的人,若是在洪季前,毁了大坝基底,待涑河水涨之时,便是南国百姓身处水深之时,只是此计颇为阴损......
“主子,你站在此处已有些许时辰了。”
他的身子本就不好,这风寒才刚走,就站在窗前吹风,参商实在看不下去才开口。
上官烨颔首,淡淡道:“嗯”,便转了身去了梨花榻。
“今日本殿胃口不佳,让膳房的人勿用送晚膳来。”
“是,主子。”参商望着上官烨单薄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转身,去了膳房。
自古情之一字害人不浅,躺于梨花榻德的上官烨,似乎生了些怒,又失了些魂,想着昔日赵冉草在耳畔唔哝软语的调戏语气,渐入了梦境。
梦境之中,大片大片的黑暗将他笼罩,又是无尽的深渊,只他一人站在那一小束光下,光影之下这个模糊的影子陪着他已有些许年了,每当他略有困惑之时,这影子便会出现。
影子的声音同他一般清冷:“你喜欢她。”
这语气并非与是疑问,而是肯定。
“不知。”上官烨确实是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赵冉草,只是近日里似乎待得久了,偶时会有些念想。
他过于理智,才会要回佩玉,才会想与她没有牵扯,才会想以十万两黄金来两清。
她的身份与他的身份早就暗示着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只是当她对他冷淡之时,他的心中竟生了些郁结。
影子轻笑:“何为不知,是知也。”
这话没法子聊,影子境界太高,上官烨蹲坐在光下,虽然看着身影有些孤寂,但是心中似乎也是有答案的。
他的身边素来清冷,虽然有不少冲着他绝色容颜接近于他的女子,但从未有女子这般调戏过他之后,将他如弃子一般抛弃,即便他再用银子引诱她为他做事,她都不肯靠近他半步。
或许这才是赵冉草的特殊之处,这个女子让他头一次产生了征服之意。
“影子,你说若这涑河大坝出现问题,届时以内忧外患的南国是本殿的对手么?”
影子似乎也未想到这上官烨话题一转,竟与他论起了国事。
“你可清楚这一统天下,为的是什么?”
涑河大坝被毁,这洪水便如猛兽般吞食南国境内的一切,后洪水若是无法控制,整个南国境内可能尽数被浸泡在洪水之中。
上官烨有些迟疑了,他一统天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兵书上未曾有过记载,那些仁礼之说的天下大同不过是百家学者牟利的说辞。
若是为了二十年前,早已逝去的母后,那么夺了昭国便可,又何故要一统各国呢!
自小,玉姑姑便告诉他,他会成为天下的君主,现时被影子这一问,他有些质疑自己是否能担此重任。
天下君主,以民为本,而他竟想利用涑河大坝,伤害南国境内无辜的百姓从而促成南国与昭国的一统。
如今他不过是久居病榻的落魄皇子,虽有个暗蛟门少主子的江湖身份,却并未有多少实权,很多时候,他不得不受制于那个从未现身在他面前的尊主。
玉姑姑曾告诉过他,那暗蛟门的尊主与他母后乃是至友,母后临终之前曾向暗蛟门送去一封书信,虽不知信上写了什么,但是毋庸置疑,他是由于这封信这才成了暗蛟门的少主子。
成为天下共主,乃是他此生的使命与任务。
影子见上官烨迟迟无言,晃动了身影,似乎有些怒意道:“你心中知晓,却不愿意回答。第一问,你喜欢她,第二问,为民。”
上官烨望着光束之下晃动的身影,叹了一口气道:“你总是自以为能揣摩本殿心中所想。”
话音刚落,无尽的黑暗渐渐脱落,转而呈现在上官烨眼前的是金碧辉煌的大殿,高位之上那一抹红色身影极其明显,本以为是上次的那个妖艳的清倌儿,他还未走几步,那人影朝他奔来,待他瞧仔细了,竟是赵冉草的模样。
腰间系着金铃,魂尊迈向上官烨的每一步都发出着清脆的响声,这红衣倒是很合她。只是她额间的金符,让他看的有些不太舒服。
女子心情愉悦,轻轻拥住他,声音像是掺杂了蜜糖一般甜腻:“小青龙,本尊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本尊。”
“想,师傅。”
上官烨似乎完全控制不住这身躯,他甚至不知他自己为何要称赵冉草为师傅,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抚了抚女子的腰间的长发,此时心中的感觉甚是微妙,那种熟悉之中伴有细细碎碎的伤痛,像是甜腻糖衣之下包裹着最苦的药。
还未等上官烨回过神来,眼前的画面却转至了西海水域附近。
“这是何处?”
没有人能回答他,而身后大片大片的汪洋,向他袭来,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亲眼见着大片的房屋在眼前轰然倒塌,此时的凡人们如同微蚁般脆弱不堪,呼喊之声被翻涌的海水淹没。
“不!”
他虽有过设想,如今亲身体验之时,满为惧意,百姓不过图个安居乐业,确实不至于沦为战争棋子,这一统天下,若是通过失去一方百姓来谋求,与强盗并无什么两样。
上官烨猛然惊醒,额间出了一些细汗。
“主子,你没事吧。”虽交待了膳房不必备锁月阁的晚膳,参商还是那了几盘糕点过来,这糕点在手中未端到桌上,便听见了这梨花榻上主子的动静。
“无碍,怕是梦魇。”
上官烨伸手拭去了额间的细汗,何为不知,是知也,大概他理解了影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