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一个用勺子,一个用筷子,吃起了饭。
雪胧喜滋滋的看着季恒小口小口的吃着饭,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布衣小兵,但完全还是在京中的世家子弟做派。
真不愧是她季雪胧的弟弟,虽然晒黑了,但是小脸依然嫩滑,吃饭的姿势,不知迷倒多少女子。
“我脸上长花了吗?”季恒被雪胧盯得发毛。
“吃饭,吃饭。”雪胧知道自己有点过了,感觉低头吃饭。
“多吃点肉。你也瘦了。”季恒又给雪胧夹了一大筷子菜。
“恒弟,如果娘能来就好了。”雪胧吃了两口,觉得难得团聚的时间用来吃饭,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就陪着他说话。
“娘还好吗?”
“好,娘很好,你都问了我好几遍了,娘当然好了。”
“恩”季恒继续吃饭。
“我这次专门来看你,你答应我,以后再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我们全家都沟通过以后,你听过想过以后,才能自己下决定,不要再这么鲁莽了。爹娘就我们四个孩子,那一个都是他们心上的肉,你这么做,不是让爹娘心里好受,而是在害他们难过。”
“那你也答应我,以后不能拿你的幸福开玩笑,做这样的事情。”
“我那里是开玩笑了,我是再帮我最疼爱的弟弟,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甘之如饴。”雪胧哈哈笑着,但是说的话绝对是她的肺腑之言。
“季雪胧…”季恒皱着眉,突然伸出一只手捧着雪胧的脸颊,他认真的样子,带着严肃,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干什么?”雪胧有些不适应,有些想逃避。
“我告诉你,就算是我死,你都不能死,更不能为了我。”
“你,不准说这么晦气的话,快呸呸呸。”雪胧还想揪出季恒画中的矛盾。
“你记住了没有?”
“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
“我就这么跟你说话,你记住了没有?”
“好,好啦。我本来也不会轻易的死,倒是你啊,不准把什么死啊放在嘴边,不吉利。”
“我知道了。”季恒翻着白眼,放开了雪胧的脸颊。
“臭小子,看你胆子大了,敢掐姐姐的脸。”雪胧站起兜头,拍了季恒后脑勺一下。
“好了。”季恒也站了起来,伸长手臂,把雪胧抱在了怀里“你这么矮,这么瘦,怎么就是我姐姐呢。”
“呀,我就算是矮的跟豆花似的,我也是你姐姐。”豆花是雪胧和季恒小时候养的一只雪白色的小土狗,那只狗活到十一岁,前两年,才刚刚去世。
“真想豆花。”季恒抱紧了雪胧。
“我也想它”雪胧也伸出手,抱着比她高出一头都不止的季恒。
“更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雪胧安抚似的,轻轻的拍了后背。
“我们一起去看看爷爷吧。”
“我也这么想的。”姐弟二人一拍即合。
“可是我现在出不去,你可以等我休假…”
“开玩笑,姐这个太子妃是摆设吗?”雪胧帅气的甩甩头发,却甩了季恒一脸。
“老实待着,可是你的肚子,怎么这么软?”季恒放开雪胧,低下头,拍了拍雪胧的肚子,他刚才已经很小心了,但是一接触到雪胧的衣服,她的肚子,就缩了下去。
“这劳什子的肚子。”说着,雪胧豪迈的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一把把布包给拽出来,丢在地上。
“额…”季恒一受惊吓就打嗝,尤其在刚刚吃饱的时候,显然这个习惯现在还没有改过来,他典型是被雪胧给吓得“你这肚子,额…是假的?”
“你说这么小声干什么,又没有别人,自然是假的,我怎么可能委身给太子。”这假肚子,一路可把雪眬给累惨了,她现在安全到了大营,以后穿男装好了。
“你这样?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做么做?”
“你这样太子,皇家知道了怎么办?”
“太子知道啊,恒弟你听我说……”雪胧把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头到尾的告诉了季恒一遍,自己为了假装有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听完,季恒轻轻的给雪胧擦了擦眼泪,然后自责的说“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哎,我怎么哭了。”雪胧这才察觉自己哭了。
“走吧,我们去看爷爷,你不是要给我展示你身为太子妃的能力吗?”在雪胧这里,季恒才好像是年纪大的那个。
“好,好吧。”雪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是为了玉容吗?雪胧皱皱眉,玉容现在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吧,她的生命活力即将耗尽,唯一支撑她的,应该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了吧。
雪胧换了一身男装,个子小小的,跟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似的,但是站在季恒这个真正的少年人面前,反而显得更稚嫩一些。
二人直直的走进将军主账中,这里季恒从来没有进来过,但是一路上,并没有人拦他们,主动无视了两个人。
直到在门口的时候,雪胧主动给站在门口的一个将士说话“请问,亲王在里面吗?”
“在的,太子殿下也在里面。”
“多谢”道谢后,雪胧进到了帐中,季恒就好像是她的随从。
“殿下。”雪胧刚一进去,就看见容恪站在空地处,正单手叉腰,跟容以莲议论着什么。
“你来了,可吃过饭了?”容恪回头,来的正是一身男装的雪胧。
“吃过了。”雪胧点了点头。
“可还头疼?”
雪胧摇摇头。
季恒在一边观察容恪,只见容恪一点也不为雪胧肚子的事情有反应,显然事先就知道。
“皇叔,我想跟弟弟去城里逛逛,请允许。”
“这里那里有你的弟弟?”容以莲明知故问。
“这不是我的弟弟季恒吗?”雪胧侧身,季恒一步上前,单膝跪下“属下参见主帅。”
“起来吧。”容以莲冷然的说“这不就是辎重部队的一个普通的小兵吗?”
“这是侄媳的亲弟弟,季恒”雪胧吃不准容以莲怎么变脸堪比翻书。
“太子妃想要出营走走,无可厚非,季恒,即刻起你就是太子妃的贴身护卫,去虎卫营点十人与你们同行,你暂代太子妃护卫队队长一职。”
“是,属下领命。”季恒单膝领命,起来后,报以感谢的看了容以莲一眼。
“谢皇叔,就知道皇叔最好了。”雪胧自然也很高兴,她一只手揽住季恒“你小子,现在可是我的护卫了,真威风。”
雪胧这才体会到容以莲的深意,他如果让季恒直接以太子妃弟弟的身份,陪在自己身边,等自己一走,季恒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其他兵士们,只能对他敬而远之,甚至是因妒生恨。不管是因为什么,这样季恒就会被孤立起来,这样的话,在兵营中可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容以莲嘴角也带着淡淡的笑意“知道皇叔的好了,还不赶紧带你弟弟出去逛逛,他这次押运粮草有功,本来给他升个伍长当当,就用这个抵消吧。”
雪胧瞪了容以莲一眼,然后拉着季恒的手说“我们恒弟要当也是当虎骑大将军的,才不稀罕你这小小的伍长夫,走,恒弟。”雪胧拉着季恒,走了出去。
雪胧的马不知被谁牵到了这里,一起来的,还有一匹其他的马,也是纯种的宝马。
“雪胧,你等等,我去虎卫营点十个兵。”
“叫姐姐。不用了,李景大哥,韩叙大哥。”雪胧抬高声音,话音刚落,两个英姿飒爽的汉子,就从后面的帐篷处跳了出来,正是薛之遥给雪胧配的两个护卫。
“带十个大兵,实在是太惹眼了,我们就四个人一起吧。”
“那也好。”不用问,只看二人的身手,就知二位武功了得。
四人一起,骑了骏马,一起往营外奔去。
容以莲和容恪一起走出营帐,正巧看到雪胧拉着缰绳,准备提速的样子。
“你小子,真是没有眼光。”
“什么?”容恪不知道容以莲这句没头没脑的批评来自哪里。
“没,没什么。”说着,容以莲抬臂穿好自己的铠甲“走吧,我带你到各处转转。”
“皇叔请。”二人一前一后,往大营深处走去。
一路奔马,太阳也是越升越高。
不一会就到了昨日出发的庸关前,远远地,雪胧就看到那座不高的山丘上,那高举的季字将旗。
雪胧早先就买好了一些祭奠用的纸钱等物,今日一并带来了,临来时,季相特意交代了雪胧,让雪胧和季恒代自己在季老将军的坟前,磕两个头。
“走吧。”雪胧下了马,准备和季恒步行上山丘。
“恩。”季恒帮雪胧把马拴好,然后从雪胧手里接过装着纸钱的篮子,姐弟二人就上山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雪胧今日特意穿了一件素净的袍子,容恪亦是如此,换下戎装,容恪的衣饰,还是比一众平民好出一大截。
山丘并不高,姐弟二人脚步虽然不快,但一炷香有余,就爬了上来。
季老将军的坟墓是一座石碶的高而圆的石坟,宽厚的石碑立在那里,上面写着护国大将军季戎之墓。
几个大字,笔锋劲骨,一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字,是季老将军的墓志铭,字里行间是季老将军的生平。
雪胧拿出手帕,轻轻的擦去上面的灰尘。
季恒则上前给季老将军的坟头上拔草修整,二人没什么交流,却十分的默契,二人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四周,然后双双跪在墓前。雪胧掀开小篮子上盖着的布,从里面拿出贡品,是京城艾清斋的点心,这个艾清斋的点心,大多是用艾草制成的,香味独特,是季老将军一大爱好。雪胧特意带来,一一排好,倒上一杯胡醉翠。
胡醉翠是一种胡酒,酒中放了一些特殊的香料,味道厚重,但辣味依然,如同染了香料味的翡翠,很是好喝,这酒在西域很是长见,确实季老将军的心头大爱。
季恒点燃了一束清香,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纸钱,慢慢的烧着。
“爷爷,我是胧儿,这是我第一次来拜祭您。”
“爷爷,我是恒儿。”季恒也轻声的面对着石碑说。
“父亲不能轻易出京,来时,他跟我说,他已经十年未能来您墓前祭拜,觉得十分的抱歉,特让我们姐弟,在您坟前,多磕两个头。恒儿。”两个人默契十足,对着墓碑,就磕了两个头。
“爷爷,恒儿也参军了,父亲总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不能参军,没能在马背上光耀我们季家的门楣而自责,恒儿愿意代父亲,从走我们季家马上天下的路…”
“你说什么?”雪胧这是第一次听季恒说他以后的打算。
“我说,我准备留在南方大营,从一个小小的兵士当起,然后一步步从征,不为我们季家丢脸。”
“我不是跟你说了,你以后下什么决定,先给我们商量,你下这个决定,爹娘都不知道,他们绝对不会让你们这么武断的。”
“我会写信给他们说明的。”
“娘盼了你的信五六个月,你一封回去,则是直接给她晴天霹雳。”
“我已经决定了,大哥从文,我便从武,就跟父亲和叔叔一样。”
“叔叔,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奶奶为叔叔担心的样子,一旦前方有军情,奶奶一夜一夜的睡不着,奶奶去世的时候,叔叔都没有及时赶回来,你也想,你也想娘受这样的折磨吗?”
“我…”
“不必再说了,你,三年以后,不想我跟娘死,你就必须给我回去。”
“回去做什么?没有力量,生生被人构陷和威胁吗?”
“以后,绝对没有人敢构陷和威胁我们。我发誓。”
“不,不到最顶端,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平息的,十年,你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坐到容以莲的那个位置上。”
“叔叔用了十五年,你用十年,这可能吗?”
“可能”季恒坚定的盯着季老将军的墓碑,仿若在看着季老将军的脸。
“季恒,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回答我,你想让娘,跟奶奶一样吗?”
“娘不同,她是月河的圣女,生来与旁的女子不同。”
“娘是跟别的女子不同,可是她也是一个母亲,恒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