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白酒下肚,茅杉微醺。接着又开了一瓶。
酒香四溢,光影流动,那熟悉的离花酿,眼前若有若无的洁白身影。
雨后的曲山空气格外清新,一贯爱偷懒的青衫躲在塔亭后的青石上睡觉,那是她常躲师父的地方。师姐总爱穿着一身白衣白裙到亭后寻她,带来她最爱喝的离花酿。
她喜欢半醉半醒地望着师姐出神,离花的幽香伴随着雨后的泥土,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阵一阵飘到她的胸腔里,并深深扎根在记忆中。
开门声把茅杉从记忆中唤回,长鱼关上门进屋,闻到满屋子的酒味,不禁皱眉。
“长鱼回来了?来陪我喝一杯。”茅杉闭着眼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左手搭在额头上,垂下来的右手握着酒瓶。
“茅杉你喝了多少?”长鱼包也没来得及放,走过来看着茅杉手里已经喝了一半的白酒以及地上倒着的空酒瓶,眉头皱得更紧。
“长鱼吃巧克力吗?”茅杉没有看长鱼,继续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只略微动了动拿着酒瓶的右手,指着茶几下面那箱巧克力。
长鱼摇头。
“我不喜欢一个人喝酒,你陪我喝一杯吧。”茅杉坐起来靠着沙发,叉着八字腿,右手依然杵着酒瓶,微红的双眼半眯着,朦朦胧胧看着长鱼,那一袭白色的长裙,晃得茅衫放佛一瞬间回到了曲山的塔亭后面。竟不自觉伸手挡了挡。
“我不会喝酒。”长鱼冷冷地拒绝道。
“就喝一杯。”茅杉兀自晃了晃脑袋,甩掉师姐的身影,直勾勾地看着长鱼,漆黑的深眸中似有乞求。
长鱼看着茅杉的眼睛,沉默了几秒,去厨房拿了一个玻璃杯。
茅杉伸出手里的酒瓶,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喝过的,就给长鱼斟酒。
看着满满的一杯酒,长鱼稍作犹豫,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酒在舌底滑过,刺激着味蕾,直冲鼻腔。长鱼向来对自己极为严格,从不喝酒,她认为酒精会影响她的中枢神经,使大脑能力减弱,干扰她的思维。
“长鱼,是不是你的房子装好,你就搬出去住了?”醉意萦绕在茅杉的眼睛里,神情变得不分明起来。她抬起酒瓶,与长鱼的杯子轻轻碰了一碰,喝下一口酒。
“恩。”长鱼答着,也跟着喝了一口。
又是一口酒下去,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顺势靠在沙发上。
夜晚的酒精催化着敏感的神经。想起一个人的努力奋斗,想起在医院见到的生生死死,想起那远在异国他乡的至亲,长鱼的心像是被生生揪着在疼。
没有人关心自己,没有人理解自己。好不容易信任的同事,带来的脏东西却给自己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她仰起头猛喝了几口,玻璃杯已快见底。
不经意的举动被茅衫看在了眼里,她欺身过去,一个趔趄,坐在了长鱼的旁边,伸手拿掉了长鱼的酒杯,“好了别喝了。”
长鱼脸泛着红晕,嘴角扬起一抹淡笑,没有接话。
“茅杉,”过了一会儿,长鱼轻声叫道,“你......是不是......”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茅杉沉默着,摇晃着酒瓶,看着瓶中的液体随着瓶身旋转晃动,像极了流年浮光。
良久,她开口道:“你很像一个人,像到有时候我以为你就是她。我忍不住想要对你好,想要每天看见你,保护你。”
她盯着酒瓶,片刻,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
“长鱼你知道吗,有一种酒叫作离花酿,是这世间最美的酒,美得如同它的酿造者。”茅杉顿了顿,睁大眼睛看着长鱼,眼神深邃得不着边际,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茅杉低头垂眸:“只可惜,为我酿酒的人已经不在身边。我喜欢离花酿,却不喜欢离别。”
也许是茅杉说得太过伤感,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长鱼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伸出手去安慰她。
手搭在茅杉的手背上,却被茅杉反手握住。长鱼感觉到茅杉手心的温度,那干燥微凉的触感并不觉得反感,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挣脱。
“砰!”重重的关门声响起,屋内的两人竟都没有察觉到之前白小典开门的声音。
白小典左右脚互踩着把鞋脱下,穿上拖鞋,看了眼客厅里一身酒气满脸通红还手牵手的两个人,走过去,拿起剩下的一瓶白酒,打开就往嘴里猛灌。
长鱼眯着眼望着白小典,她视线变得模糊,眼中的白小典出现了重影,脑袋晕乎乎的,索性倒在沙发上睡去。茅杉举起手里的小半瓶酒,对白小典喊了一声:“干。”头一仰将酒全部喝下,也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三个人就这么在客厅睡了一晚。正午的太阳照进来,长鱼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茅杉的怀里,一只手还搭在了她的脖子上。脸一红,撑着坐起来,她往旁边挪了一点,斜靠在沙发上,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茅杉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红着脸再次睡去的长鱼,眼中尽是柔意,她把头微微偏了偏,重新闭上了眼睛。
白小典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她皱起眉头,似乎是觉得这姿势不够舒服,身子一滑,干脆缩到了地上,挠了挠额头,翻过身,继续睡。
白小典的手机响了,她闭着眼睛在裤子上摸索着,终于把手伸进了裤兜里,挂掉电话,翻了个身又睡过去。
半分钟后,手机又响了。“谁他妈的这么不懂事啊!”白小典骂道,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没好气的“喂”了一声。
“白警官,是我。”电话那头,苏子瞳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一听是苏子瞳,白小典一腔闷气硬是没发出来。
“晚上有空吗?”苏子瞳在电话里问道。
“没空。”白小典想都没想,不耐烦道。
“下午四点到局里来,把自己收拾干净点,晚上有饭局,给你算加班。”苏子瞳一口气说完便挂了电话,完全不给白小典拒绝的机会。
看了眼时间,快12点了,白小典把手机扔在一边,闭上眼睛,却已经没有了睡意。
茅杉被白小典洗漱的声响弄醒了。她坐起来,看了看身旁斜靠在沙发上的长鱼,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将她平放在沙发上,让她能够睡得舒服一点。
看着长鱼熟睡的模样,茅杉嘴角露出柔柔的笑意,抬手拨了拨她掉落在额前的头发。
“表妹,今天又休假?”茅杉站在白小典旁边,一边说话一边把牙膏挤在自己的牙刷上。
“恩。”白小典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她刚睡醒通常都不会说太多话,何况因为昨晚喝酒过量,现在头还很晕。白小典呆呆地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宿醉的脸,鸡窝般的头发......
茅杉刷了牙洗过脸走出浴室,白小典把浴室门关上,经过反复思量,她还是决定洗个澡。
厨房里,茅杉拿着手机搜索熬粥教程,然后按照教程上的步骤一步一步进行。她全神贯注,生怕哪个步骤出了差错,就把粥熬坏了。
一不注意手一抖,屏幕上的内容就被滑到其他地方去了,又急急忙忙翻找回来,搞得她整个手忙脚乱。
茅杉的酒量很好,没有宿醉的症状,但她知道,白小典和长鱼一定免不了头痛、胃痛什么的,所以熬了粥好给她们缓缓。趁电饭煲还在熬粥的空档,茅杉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两个玻璃杯里热了端到客厅。
客厅里只有白小典坐在沙发上吹着头发。长鱼已经醒来,为了把浴室腾给长鱼洗澡,白小典把吹风拿到了客厅里来用。
“表妹,先喝杯热牛奶,可以缓解酒后不适。”茅杉把一杯牛奶放在白小典面前的茶几上,看了眼正麻利刨着头发的白小典,想了想,怕头发掉进杯子里,又移开了些。
她把剩下的一杯牛奶放到餐桌上便回厨房守着电饭煲。
电饭煲喷出的蒸汽使厨房壁砖上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茅衫站在电饭煲旁边百无聊赖,伸出右手食指在壁砖上画了几笔,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一条鱼。她又改了几笔,才看着墙上的作品满意地笑了笑。
粥总算是熬好了,茅杉盛了三碗端到餐桌上。
长鱼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精神不振的样子。
“长鱼、表妹,来喝粥。”茅杉叫道,“长鱼,这杯牛奶是你的。”说着把装了牛奶的玻璃杯推到长鱼面前。
餐桌上,白小典端着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着,她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长鱼没有碰粥,只是用手托着头,静静地喝着牛奶。她觉得很不舒服,不仅头痛,胃里还翻腾得厉害,吃不下东西。
“表姐!”白小典一拍桌子终于想起少了什么,“小菜?!”
“这......忘记了。”茅杉一心只想着熬粥,完全忘记要准备下饭菜了。看来做饭的事还是只有交给长鱼......
“长鱼,多少吃点吧,吃了东西才能恢复体力。”茅杉见长鱼没有喝粥,劝道。
长鱼是医生,这些常识她当然明白,于是拿起勺子,舀了小半勺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这顿饭虽然简单,长鱼和白小典却吃了一个多钟头......
见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茅杉走过来开始收拾碗筷。
胃里有了东西,长鱼觉得好受多了,休息了一会儿,头痛也减轻不少,不再有眩晕感。白小典吃饱了更是满血复活,已经蹦跶到客厅,悠闲自得地看起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