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租界松寿里的一间出租屋里,藏着“抗团”的一个机关。每天晚上有人在此记录国民政府电台的新闻,然后编印成每周出版一次的《正字报》,再由交通员送到订户手中。另外还出版《跋涉》月刊,内容都是宣传抗日的论文或文艺小品。
今天在松寿里机关,“抗团”的几个核心人物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核心议题是,日本人拿普通百姓做人质,进行十倍的报复,怎么办?宣传干事方茂萱分析:“从日本人宣传的口气看,每杀一个日本人,他们就杀十个中国人。但没有说杀了汉奸怎么办”。行动干事孙大成道:“汉奸在鬼子眼里就是一条狗,不值钱”。
组织干事李如鹏道:“这样说来,有十个日本人被杀。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不是孤立的。有人和我们并肩战斗!”众人齐道:“对!”“说的对!”付容容最后下结论:“除奸任务不变!决不被敌人的屠刀吓倒!各组加紧筹备,还要进行更多更大的行动!”
在南市街巷深处的一间小阁楼里,也在进行一场秘密聚会。与会者是李学文、邢志强、谢爱国和天津铁血同志会的骨干,即漕帮的王朋和工会的葛大成。学联的人或去了西南联大或散入农村。李辉去了冀东。日军的政策是对中小学生进行奴化教育,疯狂的屠杀迫害高中生大学生。所以学联的人多数撤出了天津。但也有一批人藏在漕帮。现在天津的铁血同志会虽然还分学联工会和漕帮,实际上差不多已成为一体。
小虎子的爹王金全师傅是铁路工会和铁血同志会的双重会员。他把李学文的消息报告了上级。这才使李学文和天津的铁血同志会联系上。老朋友相见,不胜吸嘘。王朋不再象当年漕帮老大那样走到那儿都端个架子,手里捻着一串佛珠。这会从穿着打扮到说话作派都尽量低调。葛大成更是显得老了几分,整个一老实巴交本份听话的工人师傅。
见了李学文,两个人都还了阳。王朋操着天津话,大着嗓门说:“兄弟干的漂亮!替咱天津人出了口气。小鬼子死一个就少一个祸害,最好全死绝了。这天下就太平了”。葛大成叹口气:“你宰他一个,他就杀咱们十个!这小鬼子真不是人造的”。
王师傅也叹口气:“你就是不杀他,狗日的也杀咱中国人。您没见大街上抓了多少人?一串串的送到宪兵队。只见进去的,没见出来的”。邢志强疑道:“一个宪兵队有多大的地儿,能装多少人?”
王朋叹口气道:“我们天津人都知道,小鬼子的宪兵队就在海光寺兵营。如今的海光寺兵营就是魔鬼的洞窟。说上一句送你去海光寺,夜里小孩子都不敢哭闹。7.7事变后,原华北驻屯军司令部迁到了北平,改为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天津小鬼子的军、警、宪、特司令部都搬到了海光寺兵营。现在海光寺的日本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王师傅接道:“小鬼子觉着海光寺兵营保险。7.7之前,他们抓了大批民工,把海光寺兵营修成了要塞。用钢筋混凝土建筑了数不清的明碉暗堡,各个办公楼宿舍楼都工事化。沿街修建了3层楼,楼顶有炮楼,楼底有地下室,楼之间通上地道。周围架铁丝网埋地雷。兵营外300米内不准行人通过。工事修好后杀了全体民工,制造了海河浮尸案。我一个工友的亲属是被害民工,在他身上用竹管藏了一封密信”。
“啊!”众人齐声惊叫。王师父接着道:“这位民工自知活不成,从内衣上撕了块布。画了简易工事图,还写了一些说明。就是希望世人知道小鬼子的秘密,将来有人给他报仇!”众人一片吸嘘之声。王师傅接着道:“从密信中,我们知道小鬼子修了水牢。这些水牢用铁栅栏分成几间,其中一间是绞室。犯人被推进去后,就滑入布满绞刀的绞槽。只要一开电门,里面的人就被绞成肉酱!然后打开水管子,通过管道把肉酱冲到海河里去!”
“啊……!”又是一片惊呼,然后是纷纷大骂。王师傅继续补充道:“当时小鬼子的电力设施需要扩容,还没有启用绞室。这位工友落个全尸。以后海河再也没见过浮尸。不过宪兵队抓进去那么多人,也没见尸首抬出来。看来是都被小鬼子绞碎了”。
王师付说完,屋里一片安静。半晌,李学文道:“那封密信还在吗?”王朋道:“怎么?兄弟要打海光寺的主意?这怕是不行”。葛大成道:“咱就不说这海光寺围着高墙电网,里面工事密布。就说这大门口,日本兵以大门为中心,画了一个半径为200米的半圆。这个半圆不是画在地上,是画在小鬼子的心里。路过的中国人不知道哇!一但误入了半圆,小鬼子就冲上来抓人往大门里拖。稍有反抗就枪打刺刀戳。更有甚的,有人就是远远的多看了两眼,小鬼子就冲上来抓人。还有,紧挨着兵营就是小鬼子的驻屯军医院,也有军队把守。这海光寺,说它是龙谭虎穴也不为过”。
李学文道:“打什么地方,怎么才能把小鬼子打疼?我没有定论。只是要尽可能多的掌握情况。除了兵营,小鬼子的码头仓库车站这些地方情况掌握吗?”王朋笑道:“别的不敢说,码头仓库问我们漕帮啊”。葛大成道:“铁路的事儿,找我们工会!”
“好!大家下去了解情况,两天后碰头”李学文道。
当晚,在法租界的一间出租屋内,“抗团”技术组的负责人祝宗樑亲自组装定时然烧弹。定时器是个怀表,在表面上打个洞安上螺丝当电的一极,表本身又是一极,联上干电池和一段灯丝做成回路。用表针走动控制时间,时间一到,表针把回路接通,灯丝烧红。这时如果弹体里放的是炸药,就是定时炸弹。如果放的是燃烧剂,就是定时燃烧弹。
技术组搞到的燃烧剂可以把铁熔化。前几日在燃烧弹上安装定时器时,因操作不当造成电线短路起火。组员刘福庚牺牲,李宝仁重伤。所以最后的组装,就是把定时器和弹体结合时必须非常小心。祝宗樑一共做了两枚燃烧弹。
后半夜,孙大成、吕迪纲、祝宗樑三个年青人潜伏到了华界河北新区月纬路原天津市政府的所在地。原市府大楼已经被战火夷为废墟。日本人驱使民工把这里清理成平地,建成一个巨大的露天仓库。里面是一堆堆的粮食和稻草。粮食堆上只是简单的苫上防雨布。整个仓库周围砌了一圈一人多高的砖墙。
日本人的防卫相当松懈,巡逻队差不多一个小时从墙外过一次。整个河北新区的居民都被日军杀害或赶走。到了晚上就象鬼城一样,到处是废墟和工地。在里面和日军捉谜藏是很容易的。而日军的仓库和其他建设单位又很多,不可能处处严防。最主要的是日军认为把中国人杀怕了,不敢反抗。
祝宗樑他们三个藏在废墟中窥视着仓库,仓库的院墙外20米范围都被清空。一队日军沿着院墙巡逻,20米外是黑黢黢的废墟。藏身其中,虽说有些月光,量日本兵也看不见他们。他们看日本兵却很清楚。待鬼子兵走远了,四周静悄悄地。
祝宗樑低声喝道:“行动!”三个人一跃而起冲到墙边。墙不是很高,三个人翻了过去。冲到仓库中间选了两个起火点。一个是粮食堆,把燃烧弹塞进麻袋之间。还有一个是稻草堆。稻草更好烧,一个巨大的稻草堆烧起来,整个仓库都逃不掉。
然后迅速撤离,大家顺利的返回了法租界。几个人找了一处高楼,在顶层边喝饮料边等着看好戏。不想左等右等,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大火矩。“定时器安好了吗?”“炸弹没有问题吧?”人们反复问着。“没问题!”“没问题!”祝宗樑机械的回答着,越来越没有信心。直到天亮,大家不得不承认,任务失败。
在随后的捡讨会上,祝宗樑给出了可能的答案,多半是灯丝断了。当时只考虑到灯丝容易烧红,忘了它的脆弱性。可能在奔跑或翻墙时受到振动,断了。那就是技术组的问题,几位负责人研究决定,对技术组实行制裁。“抗团”的制裁最重是处决,最轻是罚站。给技术组的处罚是面壁思过罚站两个小时。
以祝宗樑为首的技术组几个成员面壁站好。祝宗樑边罚站边构思可以投掷的燃烧弹。象烧稻草棉花什么的,用小型燃烧弹就行。在化学课里学过,黄磷在常温下可以自燃,如果黄磷放在二硫化碳的溶液中,二硫化碳蒸发需要几秒钟的时间,这足够我们撤离了。
在南市的秘密屋,李学文他们再次聚会。王朋先谈了鬼子军用码头和仓库的情况:“小鬼子的码头和仓库那是戒备森严!守卫的日本兵足足有上千。外边围着铁丝网,架着机枪。海河上不断地有鬼子的巡逻艇。中国劳工出入都要脱了衣服捡查。中国人干活时,小鬼子端着刺刀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也难怪,每日里有大拨的军火卸船,先放仓库里头。再一车车的往外运。咱们的人估摸,现存的炮弹只怕就有几十万发。不过不要说带炸弹进去了,鞋底有个钉子都不行!”
葛大成接着道:“在车站的库房区,堆满了小鬼子的被服粮食和武器弹药。看守也没有码头严。要是有定时燃烧弹,咱有把握一把火烧了它!”众人齐声叫好!这时王师傅送来了早点,混合面窝头加咸菜。还带来了当天的报纸。众人边吃边看。
“他妈的!”邢志强骂了起来。众人一看,原来报纸上登了一篇刘明礼启事。道是:“鄙人刘明礼,原在八路军晋察冀军区任职。近日深切感到,对日军做无谓的低抗,只是徒然延长战争,增加国民的痛苦。遂毅然决定,带领自己的部下李学文、谢爱国、邢志强等弃暗投明,参加和平运动。从此获得新生,特此声明。在此特别呼吁我过去的上级同僚和部下,为了民族的生存,请放弃抵抗。则国家幸甚!民族幸甚”。
王朋道:“这是骗三岁小孩子呢。要是真的都降了,干嘛登报?应该潜伏回去卧底才对”。谢爱国皱眉道:“可是组织上怎么想?就算审察通过了。恐怕也要作为疑点跟着咱们一辈子”。
李学文道:“敌人这是跟咱们杠上了。您既然叫板,咱就接着。咱也登报,就说小鬼子只敢欺负平民百姓和造谣惑众,全是废物点心。宣布我等为证清白,一周之内,向日军海光寺兵营发动进攻!”“什么?!”众人齐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