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市,三江摩配厂。
因为摩配行业的不景气,使得三江摩配厂的生产经营一年不如一年,已经连续亏损三年了,如果今年再亏,三江市市委就要兴师问罪了。
为了避免亏损,从今年开始,三江摩配厂就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来降低生产成本,而下岗分流,自然也是降本的措施之一。
要减员,自然不能拿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生产车间开刀,其目标,便选在了人员臃肿的辅助车间,维修车间作为摩配厂中最大的辅助车间,自然首当其冲。
维修车间的工人是三班制的工作形式,钳工四个班组,每个班组10来人,焊工四个班组,每个班组10来人,电工四个班组,每个班组10来人,合计130多人。
这130多人,要减员一半左右,被减掉的人员,回家待业,且只能拿最低工资,没有奖金和任何福利——这和失业在家领低保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没有人愿意自己成为减员名单上的一人,维修车间的所有人,都使尽了浑身解术,务求不让自己下岗。
下岗分流,原本应该是人事科的事情,但是由于人事科不想拉太多的仇恨,便以“车间比厂部更加了解人员的优劣”为理由,将这件事情推给了车间,让车间报减员人员的名单上来。
人事科也知道,就算将职权交给了车间,车间也是要看厂部的脸色行事的,关系户在哪里都是关系户,他们是不可能下岗的,至于车间,只不过是背了一身的怨念,帮着厂部办事罢了……
上报名单,也成为了维修车间最头痛的事情,车间主任熊齐连续几个星期都没有睡好了,日夜都在琢磨减员人员的名单:哪些人该下岗,哪些人不该下岗,哪些人要慎重考虑?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临近,熊齐也不得不做了最后的决定,今次,他便召集了车间的行政人员,在会议室中商讨最终的方案。
“各位,这一次的人员分流,我拟定了一个初稿,你们大家看看,有什么意见没有?”
熊齐将几张A4纸发到了各位行政人员的手中,上面正是这次减员的名单。
支部书记段思杰初初的瞥了一眼名单,见几位关系户并没有在其中,便也松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工会主席张泽东也闭口不言,他连名单都没有看。
“诸位,请仔细看看,因为这份名单若是上报厂部的话,就没有办法更改了,他们会出最终的文件的。”
熊齐从左至右扫了一眼,看几位行政人员脸上的表情。
当车间主任这么多年了,熊齐对车间的行政班子还是颇为了解的。
段思杰最年长,厂里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也最精通;张泽东则是老油条,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对于自己的决定,他从不会说不;至于副主任何今明,才当上副主任不久,因此凡事都不敢造次。
倒是几位大班长,令熊齐不太放心。
此次的下岗分流人员,车间按照轻重来划分,有些人是一定不能让他下岗的,而有些人,则是能与不能之间,这就要看具体的情况了,比如说是否托了门路,是否有所表示之类。
最后拟定出的这批减员人员名单,是熊齐经过了再三思量后的成果,那些厂长的堂弟,组织部长的儿子,是断然不会出现在名单中的。
见众人都沉默了,熊齐便又说道:“老段、泽东,你们是搞党群工作的,在名单出来之后,请一定要最好分流人员的思想工作,最好是挨个面谈,先让他们有思想准备了,再让厂部把正式文件张贴出来。”
党支部书记段思杰和工会主席张泽东都点点头。
“领导,我有意见。”
钳工班大班长刘仁民打断了熊齐的话,熊齐问道:“仁民,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了。”
刘仁民指着名单,说道:“领导,我记得我曾经将钳工班的建议减员名单拟了一份,上面有童大河的名字,怎么领导这里的名单,却没了他了?”
既然厂部将拟定下岗人员名单的事情交到了车间来,身为车间主任,熊齐自然也顺水推舟,最初的下岗名单,是由几位大班长拟定的。
这几位大班长也是聪明人,知道车间里面谁谁谁得罪不起,因此报上来的名单,自然不会有那些关系户。
除了那些关系户之外,大班长还把那些请自己吃饭比较多,给自己送礼比较多的人也保了下来,至于老职工童大河,刘仁民给出的意见是:此人岁数大了,不足以胜任高强度的工作。
“领导,在这个上面,我看到的是罗航的名字,他可是我们的青年骨干,你怎么把他弄下岗了?”
这个罗航,是刘仁民的小弟,平日里对刘仁民甚为恭敬,左一句“民哥”,右一句“民哥”的喊,而且最近,还送给了刘仁民一条中华烟。
刘仁民可不能容忍自己的小弟下岗了,于是据理力争。
但是熊齐却说道:“仁民,那个罗航,做事情吊儿郎当的,上一次不是还出了安全事故吗?像这样的职工,留在车间,对生产的帮助不大。至于童大河,他可是老职工,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我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一次的原则是保住年轻的骨干,但是也要留几位老职工坐镇才好,像童大河这样的技术熟手,正是人员重整后的维修车间所需要的。”
熊齐说得非常的确切,这使得其他的行政人员无话可说。
段思杰和张泽东都看出来了,熊主任表面说是为了保留技术熟手,但是真正的情况定然是童大河走了后门……
刘仁民一脸的郁闷,但是既然是领导的决定,那么就一定要遵从。
罗航是刘仁民的小弟,还送了自己一条中华烟,自己不能保全小弟,那么在人前,哪里还有什么面子?
想到了这一点,刘仁民不由得狠狠的拽住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