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伤不算轻,但更多的,却是因为泡在海水中久了有些虚脱。
狼狈地爬上岸来,柳雪被莫舒泰扶着上了车座,上身斜斜倚着他肩头,就这般被他推着一路行去。
莫舒泰对柳雪的镇定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事到如今,她相信莫舒泰还有一线生机,不相信就要葬身大海,求生的念头胜过一切,况且莫舒泰也能感觉得到,柳雪没有放低对他的戒备。
一个不想贸然多问,一个虽想却无力去问,两人就这么默然在黑夜中就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前行,一路去到了莫舒泰搬砖工地附近的一处棚屋区。
今晚搬砖的时候,那工头见莫舒泰卖力,就卖了个好,告诉他说,公司在工地附近占了不少空地搭了好些棚屋,专门给工人暂住,如果莫舒泰工作得晚了,可以随便找间没上锁的进去将就一晚。
推开一间位置最为偏僻的棚屋的门,莫舒泰扫视一下里头,见地上只是胡乱铺了些席子,干净肯定说不上了,但也没有太过邋遢。
扶着柳雪进到里头躺好,莫舒泰想了想,叹出一口气来,脱下上衣盖到了她的身上,低声说道:“抱歉,我不能带你去医院。霍家以为你逃脱了,但知道你受伤,肯定会在各个医院布下眼线。你今晚在这里躲藏,应该是安全的,你的伤。。。。。。”
莫舒泰看着柳雪被血污蒙起的脸庞,与他对视的,是斑斑血迹底下一对虽显疲惫,却依旧炯亮的眸子。他摇了摇头,从裤兜中取出了一张纸钱,塞到了柳雪手中。
“作为术者,不可能不知道健康借贷吧?”
见柳雪迟疑半晌,徐徐点了点头,莫舒泰这才从裤兜中取出火机,放到了柳雪边上,说道:“也不知道你本来命长不长,地府那群鬼,心肠一个比一个黑,这次借贷即使成了,说不定你也活不长,不过总比马上就死了好不是?况且。。。。。。”
莫舒泰看了一眼柳雪面上的伤,欲言又止。他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不要多言,劝一个女生为了少损寿命,不会理会毁容的话,他面皮虽厚也说不出口。
拍了拍柳雪的手,莫舒泰长身站起,告别道:“就看你自己选择吧。我走了。”
在骑车回宿舍的路上,莫舒泰不断问自己:为什么要帮她?
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当他察觉到柳雪入海躲避的一瞬,想起了坠落冥海、被扔入桂江的自己。他想起了冥海老叟(在秦广王力降穷奇之前莫舒泰就上了奈何桥,由是他始终不知冥海老叟真实身份),想起了老秦,想起了自己被救助的段段经历,就不自觉生出了共鸣,生出了恻隐之心。
啧啧,我也有资格同情别人了么?
莫舒泰猛蹬踏板,让迅猛的晚风将他一头杂乱思绪吹得七零八落。回到宿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莫舒泰意外发现自己的三个室友,坐在同样的位置,维持着初见时同样的姿势,玩着同样的游戏,对他是同样的漠然。唯一不同的,只有他们因为时值凌晨三点,而拼命压下的嗓门。
啧啧。
草草用冷水洗刷了一番,莫舒泰爬上床铺,取出支票贪恋地看了几眼,这才珍而重之地折好压到了枕头底下,大被盖过头,乘着难得的喜悦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近九点,莫舒泰略加思索,还是决定去见霍婉儿一趟。
将支票贴身藏好,骑车赶到霍婉儿下榻酒店,去到昨晚到过的房门跟前,时间刚好踏正九点。莫舒泰还没抬手敲门,那门就心有灵犀地拉开了一条缝来,徐徐展开,现出了霍婉儿的身影。
昨夜波折重重,又几经鏖战,霍婉儿自然有些面容不整。今日再见,霍婉儿穿戴整齐,就开门露面的那一刹那,那惊人的美貌,顿时如重锤般敲得莫舒泰心脏骤停了半秒。
“你、我。。。。。。咳咳,早、早上好啊。”
莫舒泰仓皇之下,一时语无伦次,连忙把视线自霍婉儿面上别开,这才匆匆打了声招呼。
******,这是术者还是选美冠军啊?!这些术者是不是搞了什么邪术,怎么这些女的一个比一个漂亮?!
莫舒泰心中这声质疑,实在不无道理。从马小玲,到小桥流水,到昨晚匆匆一瞥的柳雪,再到如今的霍婉儿,确实是个个美丽,人人都是尘世间拔尖的美人,且美得各有各的特色,显然全都是天公作美的结晶,而非某棒子国流水线的产物。
霍婉儿没察觉到莫舒泰此刻少男心动的复杂心理,她满脑只有自己的正事,一招手,就要莫舒泰尾随她入屋。莫舒泰趁她转身的间隙,连忙深呼吸三次,压下了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这才推门而入。
双方坐定,莫舒泰依旧不敢直视霍婉儿的倾国面容,他双目斜视,目光死死扣在了垃圾桶中的一条香蕉皮上。
霍婉儿无暇留意他的异样,只是径直取出一张支票推到了莫舒泰的手边,开口道:“你跟我一起,送我弟弟回家。”
莫舒泰闻言一怔,讶异地反问:“我?”
“是。出发时间是下午三点,你准备准备,我们。。。。。。”
“等等!”听见霍婉儿不顾他人意见胡乱提要求的老毛病又发作,莫舒泰这才回转头来直直盯着她说:“大姐,我可不是你家佣人,我。。。。。。”言语间,他恰好瞥见了手边支票上头的数字,只是草草一扫,就登时被上头“零”的位数惊住。莫舒泰见钱眼开之下,情急生智,一句驳斥已到嘴边,却话锋一转,转而利落干脆地应承了下来。
“我。。。。。。莫胜正,愿意为霍小姐效犬马之劳!”
霍婉儿没察觉到他这种转折的不自然,淡淡点了点头,就跟他解说起具体的安排。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财和尚不念经。又从霍婉儿手上赚了一笔大钱,莫舒泰自然显得格外认真。霍婉儿说一句,他记一句,恨不得此刻能拿把刀拿块板,逐字逐句雕刻下来表忠心。此刻什么工地搬砖,伤重的柳雪都被他抛诸脑后,一个独目,已经变成了“¥”模样。
将细节听罢记牢,也不过花了十来分钟,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的莫舒泰,这才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脱口而出问道:“霍小姐为什么选我?我既不能打,法术也差劲得很啊。”
霍婉儿哪里懂莫舒泰这番自嘲,寻常应该婉言安慰,她干脆地点了点头,说一声“是”,承认了莫舒泰“既不能打,法术也差”的废材事实。
好在莫舒泰被打击惯了,也不以为意,苦笑一声,又问:“那你为什么还找我?”
“你是个好人。”
晨光为她的面容蒙上一层圣洁的白银,霍婉儿神色傲然,这一句话说出,斩钉截铁,仿佛是神祇在为凡人下批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