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离,你再考虑考虑。”
“如果你是我呢?”
唐延平难得的无言以对。
他长叹一声,诗虹坚持要将真相告之小离,但他却不知告诉她究竟是对是错。
“既然如此,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递过去。”
藻园之中,能够递到小离手中的信件,都是经程易过滤过的。他如今虽不再理会她,但信件上还是得防备。
她往身后望一眼,姜南泽不知何时离开,她遂放心说:“你让人将东西送到藻园的西北角,那边墙上有个缝隙,不难找到。”
唐延平要挂断电话,她忙喊一声:“等一等。”
“还有事情吗?”
小离问:“你确定照片不会在报纸上公布?”
唐延平道:“我这里压下来,另有几间有影响力的报社,我会请我父亲去说话。至于其它的一些小报社,即便发布出去也不过就像从前,过几日就烟消云散,除非是有心人,否则大多数人都视作无稽之谈。”
“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别说欠不欠的,若真要算起来,当年你在苏家的时候坚持收留诗虹,没让她被舅舅卖掉,今日该是我还你人情才对。再者行里的规矩,哪怕我父亲不说话,大家想长久发展下去,也一定选择两色不沾。再者也没人愿意拿此等闲事占自家篇幅,帮王阿婆寻猫寻狗,都比这些事有意义,不跌价。”
小离拿到手的信封又厚又重。
信封的封口出,戳着唐延平的一枚红色小印。
她屏退了替她取信的何妈,飞快地拆看。
信封中的照片共有六张,五张是家书来往的摄像,一张是全家福。
全家福中十一哥站在左边,旁边木椅上坐着一个穿洋装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手中抱着一个戴虎头帽的男孩子。
小离初看就觉那孩子眼熟,待她盯着照片上两三岁大的孩子细细打量之后,简直刺目惊心。
照片中的孩子不是一个她不认得的孩子,而是那日在宋家见到的闯闯。
闯闯称呼小姨妈为奶奶,如今看来,宋荇之大概不是闯闯真正的祖母,而应该是姨奶奶。
按照辈分排,程易应该称呼宋荇之为小姑妈,然而他一直称呼她为小姨妈。
她初时好奇,还曾询问过其中原因,但十一哥没有回答。
据她猜测,大概是他不肯认祖归宗,而宋荇之与程易的母亲感情甚好,所以十一哥从母亲这边喊起。
十一哥称呼宋荇之为小姨妈,闯闯称呼宋荇之为姨奶奶,事实一目了然地摆在小离面前。
难怪小姨妈不赞成她嫁给十一哥!
这世上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其中都必然有个最合理的理由。
假若闯闯是十一哥的亲生骨肉,小姨妈当日的反对就是话中有话。
小姨妈不赞成她嫁给十一哥,除因她的出身,大概还因为十一哥早就另有妻室。
十一哥另有妻室,所以她和他提出结婚,他以各种理由搪塞拒绝。
照片中的女子,是古书中面若银盘的富贵相,她笑意盈盈地正对着她,让她多看一眼,都会心痛地滴血。
照片中十一哥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她胸中一口气没吐出来,胃里先一阵难过,人就急匆匆地冲进盥洗室中。
她将胃里的东西通通吐出,吐到最后,恨不得将五脏六腑也吐出,只留一个空壳子麻木活着,麻木总好得过被人拿刀子剜心割肉。
恶心的感觉犹然凝结在胸口,但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站起来,扶着冰凉的大理石,在盥洗台上洗漱。
镜子里的她脸白如鬼,她在一瞬间产生被整个世界背叛的恐慌。
她苦苦追求,她拼命努力,她决不放弃,她每走一步都咬牙挺着,为什么最后还是落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她,如果他早些告诉她事实,她可能已经识趣的退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世界里死了她,至少了却一桩心烦。
今日回想,曾经的坚持通通变作肆笑的恶魔,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这么多年以来,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就像个傻子一样活在众人之外的世界里。
今年闯闯五岁,倒退五年,她才十五岁。
也就是说她十五岁的时候,照片上的这位小姐就在十一哥身边。
她想起十六岁的自己在醉花间见到十一哥的情形,从始至终,他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妻子的承诺。
而她十五岁的时候,他二十三岁,正值一个人成家立业的最好时光。
她想着想着,忽而发现疑点,如果他要在那个时候成家立业,他完全没有必要隐瞒自己。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手中的照片被水打湿,她抬起衣袖轻轻擦干。
虽然她手中有一家三口的合照及几年来的家书为证,但他毕竟没有亲口承认。
正确的做法,是她拿着这些照片,去和他当面对质。
这世上总有许多巧合,也许是她误会他呢。
想到他误会自己时,自己内心所产生的痛苦,以己及人,她就断不能草率地判定一件事情。
可是走出盥洗室,她的脑筋又冷下来。
难道他问她他就会坦白吗?
如果他不承认,而她先去问他,岂不是打草惊蛇,她以后再想打探到真相,就十分不易了。
她须得先自己调查,然后再去问他。
等她拿到充足的证据到他面前时,如若情形属实,他无法不承认;如若是一场误会,他需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若在好一点,那便是她自己查出虚惊一场,到时她连当面问他的程序都省下。
奢望美好,现实残酷,小离在调查的过程中,情形一路变坏,坏到她不清楚世上还有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除唐延平给她的几张照片外,半个月的日子里她还陆续收到一堆匿名书信。
信是由外面递进藻园,信上的言语不堪入目,今日骂她破坏别人家庭,明日骂她人不要皮天下无敌,后来更还有小离在棚户区时都没听过的词汇。
小离看到第七封书信的时候,可以出门。
她去的第一个地方时银行。
程易听说她挨打之后,非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还每日窝在房中看书,生怕是打坏了她,因此不敢似上次那般十分软禁,待她伤好,也就罢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后出门,程易派的人会明跟在她身后。
小离去银行取出往日所有的积蓄,当初在秦正飞身边,她也曾为自己赚下一笔私房。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就不信她砸不出那个女人是身份背景。
她最初的想法是选一家有名头的侦探社,无奈程易的人时刻跟在她身后。
他最近虽然不常理会她,但是万一哪一日他心血来潮问上一次,她的钱就等于打水漂。
调查照片上的女士,除侦探社之外,她还有另外几条路,其中一条是宋隐。
她一连去三次金沙赌场,每次进赌场之前,都将跟她的两个人拦在赌场外的茶铺里。
她前两次没有见到宋隐,第三次多亏老板帮她留住,她才和宋隐见上面。
茶水间中重逢,宋隐一眼就认出小离。
小离见了他的面,不说话,先放下两千块的现金并一张五千块的本票。
宋隐眉开眼笑,手指也在五千块的本票上跳跃:“我这两年的财运实在了得,韩小姐,又想做什么?”
小离递给他一张照片。
“我要知道上面的女人小孩,和十一哥是什么关系。”
宋隐接过来,哈哈一笑:“这显然就是一家三口。”
他见小离板着脸,就不再说,拿着照片多看几眼,然后有自信地说:“可以。”
小离提醒他:“照片上的小孩子,现就在你姑妈身边。”
“闯闯么,我认得出。”
“认得出就好。”小离道,“那么老规矩,查到之后,我再付你五万。”
宋隐看了照片好一会儿,说:“这个女人比较眼熟。”
小离冷笑一声:“你们自当眼熟,儿子都送到宋家,她也必然时常出入宋家,大概唯有我对她不眼熟。”
宋隐摇头:“我并非在宋家见过她,而是更早之前,她很像辛家的某位小姐,我记不太清了。”
“记不清就想办法查,可别耽误我的事。一会儿我走,你也走。”
宋隐道:“你火气怎么这么大,男人女人之间的事情算什么,你也太肯认真。”
小离若连这件事都不认真,世上就再没有值得她认真的事情。
但是宋隐说她火气大,她最近的确容易动怒,除却心理因素,生理上亦反常。
“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查出?”
“这个不好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小离采取奖励措施:“五天为期,你早一天,我多付你两千。”
宋隐蹦起来:“你等着,我立刻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