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他一眼,又视他如空气,脱下外套扔在一边,自回床上补一觉。
程易见她衣袖上有脏的痕迹,头发也凌乱,更加猜不出她昨夜的去处。
他搁下手中喝了一半的咖啡,走到床边,声音比昨夜的寒风还冷。
“我问你去了什么地方?”
小离不理,将被子整个的蒙过头顶。
等了好久没再有声音,小离以为他已经走掉,才掀开被子透一口气。
就在她透气的间隙,一直没走的程易将她拎起来。
“你别急着睡,我有话和你说。”
小离理着头发,看也不看他:“改天再说可以吗?现在不想听。”
她见他一双腿木桩似的站着不动,就笑起来,推他走:“我有事情自会提前半年和你预约,你万忙之中抽身来见我一个无用之人,我如何担当得起。”
程易握着她冰冷的肩:“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小离满脸写着无所谓:“随你,反正咱们各干各的,彼此玩够了,一拍两散。”
程易的眸光冷沉,像湖底结成的寒冰。
“什么叫做玩够了?什么叫做一拍两散?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直在玩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倒打一耙吗?
她和他,到底是谁不认真!
小离没有质问,也不去辩解,横竖她的辩解一向无用。
“随你怎样理解,对了,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当然,你若没时间听,我不说也无妨。”
程易道:“你说。”
小离信口胡诌:“我今早接了一通电话,是一个女人给你拜年,听声音大概是小冬珠之流,你记得回人家一个电话。”
她侧着头,说完之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等他反应。
程易想这样的电话,她不可能在寄畅园接到,而且他昨晚知道她未归之后,就一直等在她的卧房里,从没有听见有任何一通电话打进来。
既然如此,这样的电话若非是她编造出来,就是她在小墨楼接到。
“你进了小墨楼的电话房吗?”
小离昂头:“进了。”
程易没理会什么小冬珠小秋珠,而是说:“你以后不要私自去小墨楼。”
“我可以不去,但你就不想解释一下,比如说你是逢场作戏。”
小离让程易怎么解释,程易就怎么解释。
“好,我解释,我是逢场作戏。”
小离掀开被子,跳到地下,已是气极:“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逢场作戏,你的戏都快作成一年半载的堂会了。你既一味地忙着做戏,还带我回来做什么?不如再冷我几年,让我彻底死心,那时我至少还能再找一条出路。”
程易从来不知道她有另找出路的心思,当下听了,格外刺心。
“你想走吗?”
小离想的却是他轻易问出这样的问题,莫不是要赶她走?
她在气头上,不管心里怎么想,言语上断不认输。
“走就走,谁怕谁!”
说到做到,她也不换鞋子,穿着拖鞋就往外冲。
那重重的实木门像是摔在程易心上,程易听到摔门声,才意识到自己问了最不该问的话,转身快追出去。
小离被追到的结果就是被他扛回来锁在房中。
程易在对付小离上面是经验派,她才进藻园,他就将她的卧房安排在高高的三楼,而且三楼窗外都封有保险窗,她除非变成一只鸟、一只猫,否则休想出得去。
小离被程易气的肉疼,程易由着她在房内闹腾,他自己则呆在楼下不理她,也不许旁人上去和她说话。
等楼下再也传不出任何声音,程易才派乔乔上去看一眼,乔乔回来告诉他小离已睡下。
程易再度进入小离的卧室时,卧室内一片狼藉。
她散乱着头发,趴在沙发的边缘,睡也不是正经睡,时刻有跌落在地的危险。
他见她睡的深沉,一时之间不至醒来,就轻轻抱起她,在床上安置好。
替她盖好被子,他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他喜欢看她在自己怀中沉睡,他也总在她沉睡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因为在她沉睡的时候,他才不需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爱着她。
从前的背叛,随着时间流逝,他可以放下,或者说可以忘记,但是以后呢?
以后还有漫长的岁月,在这漫长的岁月之中,她是否还会再度背叛他?
她今日说离开他再寻出路,这虽是生气时说的话,但也不能说她全无此心。
她是背叛过他的人,既有此心,明日也就极可能付诸实践。
想到茫然的未来,想到极有可能再承受几次锥心之痛,他就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如果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他可以时刻将她带在身边;如果她是一只小鸟,他可以将她关在笼子里。
可是她是一个有思想有行动力的人,一个稍不留心就会做出点事体令他忍无可忍的人,他越来越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闹了一通的韩小离,没想到自己会被禁足在寄畅园一整个正月。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她还是在自己被程易关疯之前,成功地从寄畅园逃出。
这一次,程易没有派人来找她,而她流落在外,所作所为,全然保持着与程易做对的心态。
凡是程易不喜欢她做的事情,她通通做过,凡事程易讨厌她去的地方,她三天两头出现。
今日她又约几位男朋友在醉花间喝酒,反正逢场作戏么,她的戏未必就做的比他差。
她精心打扮之后非容貌在女客之中是格外出挑的,那份出挑不是清新明丽,不是妖媚动人,而是一种会让人全无抵御的可爱。
等喝完酒,她和男朋友们出门的时候,突然有个醉酒的男客撞倒在她身上。
那人抓住她的肩,说许多糊涂的话,她从他醉酒的言语中听到“沅沅”二字,才留心看那人的面容。
她身边的男朋友们见醉客如此,纷纷对醉客动手,以讨她欢心。
她在混乱之中细看他容貌,越看越觉他像自己在南华读书时的同学霍环。
他方才还抓住她喊沅沅,这就很对了,醉花间之前的确有个叫沅沅的苗族姑娘,沅沅也的确与霍环交好。
因为酒精的作用,霍环睡到太阳高照才清醒过来。
他头疼欲裂地从床上爬起,发现自己租住的公寓之中,多出一个眼熟的姑娘,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必然大吃一惊。
他忙起身穿好外套,问她是什么人,怎么进来自己的地方。
小离是霍环无数同学中的一个,就像她记不住从前的同学一般,几年不见,霍环应该也不再记得她。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霍环脸上,霍环被她看的别扭。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试着问霍环:“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
霍环仅仅觉她面熟,但是一点也想不起自己在何处见过她。
他平生见过的男人无数,见过的女人更是无数,哪里能人人都记得。
小离见他满脸疑惑,就告诉他自己为何会出现在他的住处。
“昨晚你在醉花间喝醉,抓住我不松手,非要和我说你的沅沅,后来还是我送你回来,你忘记了吗?
她既然说的出沅沅,就应该不是说谎。
他为自己醉酒后的唐突而抱歉。
“对不起,我的确不记得,那么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离见霍环真的认不出自己,就说:“我的名字叫李小含,你可以称呼我小含。”
“李小含,小含。”霍环知道名字之后,表示忐忑,“我们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和你说沅沅?你为什么会送我回来?”
小离叹息一声:“你难道全都忘记了吗?”
霍环脑中一片空白。
“我应该记得些什么?”
小离苦笑,脸上的神情是失望。
“不说也罢,或许是你忘记,或许是你不愿意记得,你们男人总是说话不算话,你既然情愿忘记,我也不想再提。”
她说不想再提,霍环反而更紧张。
他既弄不清眼前这个女孩子的来历,又生怕自己昨夜做下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我到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小离道:“我们谈了一夜的心而已。”
霍环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但还是得确定一下:“仅仅是谈心?”
“仅仅是谈心。”
“那我都对你说过些什么?”
小离道:“你说你父母反对你和沅沅在一起,而你没有坚持到底,放弃了沅沅。你说你后悔不已,千里迢迢去苗寨找寻沅沅,结果沅沅在家乡嫁了人。你说大家庭的束缚令你无比苦闷,你想远走他乡,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霍环听她说的一点没错,就证明这些话他的确对她讲过,她并没有欺骗自己。
“除了这些,我还对你讲过什么?”
小离道:“你没有再说你自己的事情,后来都是在开解我。”
霍环更奇了:“我开解你什么?”
“我告诉了你我的身世,你知道我被人霸占,无处逃身,说我是个苦命的女孩子,说要照顾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