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易于是懂了。
姜南泽催促他:“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否则我说不定真的被逼娶她。到时候她若赖着我,说也说不清。”
程易微笑着:“你放心,她不会赖着你。”
“你这么有自信?”
程易的确有自信,但他并不如此回答。
“我没什么自信,你娶了她也很好,至少不用再烦我。”
姜南泽吓到,连连摆手。
“别别别,我佯装说句喜欢她她都快些将我活吃,我若真的娶他,我自己性命也就保不住了。你们怎样折腾,想好想坏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别将我牵扯进去。”
多日不见,程易竟有些想念小离。
“她还不肯走吗?”
“她前程似锦,我瞧她并没有抽身走人的意思。”
“是吗,可我隐约听说她挨了打。”
姜南泽顿时收敛笑容,韩小离挨打的事情,他从头至尾隐瞒程易。
“的确挨过一顿打,我已经替你送药给她。”
程易脸上是隐忍。
“谁打的?”
“秦正飞。”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姜南泽不好意思地挠额头。
“我怕你担心,再者秦正飞打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程易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打过一次吗?”
姜南泽不怕程易笑,不怕程易怒,就怕程易面无表情。
他晓得十一哥的厉害之处,在心狠手辣方面,若要认真起来,他绝对不逊于秦爷。
他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是一次。”
“不是一次是几次?”
姜南泽很小声:“比别人多一倍……可能因为你和她有些关联的缘故。”
程易沉默着,许久没有说话。
姜南泽在漫长的时间内左顾右盼,不知自己当下该走不该走。
就在此时,程易又开口。
“你带她出来,我要见她一面。”
为摆脱秦家的诸多眼线,姜南泽提议小离搬到外面居住,小离自己也认为如此最好。
秦爷既允诺了她与姜南泽的婚事,她迟早是要搬离秦宅,如今早一步,也无可厚非。
姜南泽需要陪她看电影,需要陪她外出游玩,同样也需要陪她一起看房。
在秦家人眼中,他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情侣。
姜南泽执意陪她去看房子,小离也无可奈何,唯有在心里盼望着莫要有闲人传话至十一哥耳中。
她从前的旧案尚未翻页,实在无力承担新的误会。
好在今日看完房子,远离秦家独居,以后可以少与姜南泽做一些戏。
房子在上午就敲定,位于二层,是一个大北间隔出的几间小房。房子干净,家具齐全,采光佳,价格也公道,更重要的是位于距秦宅较远的永华路。
小离非常满意,姜南泽比她更满意,甚至越俎代庖,替她和房东讲定价格,租下此处。
离开永华路的时候,小离才有些后悔。
“一块钱就租给我,这里该不会是死过人吧?”
路上的风刮的很大,姜南泽竖起外套的衣领,心里嫌她多疑。
“你莫要胡思乱想,按照你的逻辑,世界上不该有好人了。”
小离回头遥望着背后的二楼,在冷风中瑟缩起身子。
陌生的地方,她心里多少不安:“世界上好人不少,但是肯无缘无故在银钱上做好人的人不多。”
姜南泽见她有动摇之意,才是真的不安。
“钱都付定,难道你又不想住在这里?”
小离道:“我本来想着回七里湖也可以……”
姜南泽打断她:“做人要讲信……”
小离继续道:“但是钱都付了,得先将钱住出来再说。”
姜南泽长呼一口气:“你再有话可以一次性说完。”
小离没有疑心他的奇怪,因他今日一直陪她忙碌,就想谢谢他。
“我今日请你吃饭。”
姜南泽奇了:“你还是头一次主动请我,怎么,不抠门了?”
“我以前不请你不是因为我抠门……”她想了想,心里烦闷,“罢了,不想解释,解释也无用,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吧。”
姜南泽听她语气低沉,知道自己说错话,便问她:“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家常菜怎样?”
姜南泽有些感伤:“家常菜当然最好,我几百年都没吃过家常菜了,但是我没听说过哪里有卖家常菜吃的馆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小离想到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心中禁不住可怜他。
冷风吹得小离的脸发红,她难得地冲他笑:“真正家常菜当然没有地方卖。”
“那你还请我吃家常菜?”
“必定要买吗?我可以烧给你吃。”小离指着身后,“里面有一个小厨房,我方才仔细翻看过,炉火都是现成,等下午搬过来,在街边买点菜就可以直接炒。你喜欢吃什么菜?麻婆豆腐、冬笋炒肉、酸菜鱼、糖醋排骨、辣子鸡块、香菇滑鸡、小白菜粉丝汤,你都随便点。”
姜南泽对难得请他吃一回家常菜的人展现真实的温柔。
“你全都会做吗?”
小离叹气:“学过好一阵子。”
“为某个人而学?”
“对啊。”小离低头苦笑,踢一下地上的石块。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站牌边,姜南泽站住,看着她说:“下次再点吧。”
小离将被风吹乱的发拢到耳后。
“为什么下一次?”
“秦爷吩咐我去做一件事情,一会儿也不能帮你搬家。我和二门外的阿明说过,让他帮你搬。”
“不必麻烦阿明,我仅有几件衣服,自己就可以拿过来,那么下一次我再请你。”
“好啊。”
姜南泽看着她,忽然想说什么,但是电车汀零汀零驶过来,他就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小离拎着一只箱子和一袋新买的菜,重新回到永华路的新住处。
钥匙□□锁孔,打开门,整个人呼吸到的是陌生与自由的空气。
陌生可以克服,自由难得一求。
她心情不错,将菜蔬放进厨房,将提箱里的衣服一一挂进墙边的衣柜里,然后开始整理窗帘。
淡青色的窗帘上有几个钩环脱落,她从工具箱内找到一把钳子,专心致志地修理。
正在此时,门被敲响。
大概是房东听见她上楼的声音,特意来嘱咐她什么。
她放下钳子去开门,却被门外来人惊住。
“十……十一哥!”
程易也没有等她说请进,就自行走进来。
窗帘因为在修理,所以展开着,遮挡住外面的大片光亮。
小离迟钝半晌,关上门。
程易的出现令她情绪激动到极点。
“你坐!”
她说你坐的时候,才发现仅有的一只椅子被她爬高踩脏,还没有擦干净。
赶紧取布擦拭干净。
等程易坐下,正要开口,她却突然变掉脸色,说:“你站起来。”
程易就站起来。
在他还没有弄明白小离为什么让她站起来的时候,小离又将手向外一指:“出去!”
程易既然进来,就不会轻易出去。
“为什么让我出去?”他重新坐下。
小离恼羞成怒,他将她卖进书寓的事情,她回想起来依然生气。
“书寓才是你该去的地方,那些女人的床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但是我不欢迎你。”
程易并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单刀直入地问她:“你缺钱吗?”
小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她并不想他真的离开,所以还是回答。
“有时候缺有时候不缺。”
“也就是说还有缺的时候。”程易道,“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从此生活无忧。”
小离的心冷到零度,比外面的天气还冷。
“无亲无故,为什么给我钱?”
程易心也冷。
“真的是无亲无故吗?”
小离希望有亲有故。
她还盼望他在这冰冷的天气里拥抱她,给她一点温暖。
她更盼望他带她回家,说永远不再离弃她。
但是他今日来此,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告诉她他并无此意。
他问她需不需要钱,无非是想用钱打发她。
小离压下心痛,背过身不再看他。
“我并没有再缠着你,请你也不要主动来找我,我甚至不想见到你。”
程易站起来,他果然说:“我给你一笔钱,你离开秦爷身边。”
小离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许自己脆弱,她佯作坚强地说:“我需要生活,我需要依靠,我才找到适合自己走的路,我没有理由离开。”
危险在即,程易一定要让她离开。
“我可以给你很大一笔钱。”
小离的身子微微发抖,钱钱钱,他和她之间就仅能谈钱吗?
她变了声音,明显情绪激动。
“给我一笔钱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吗?你给我一笔钱,我不过就是个多了一笔钱的韩小离,和没多一笔钱的韩小离又有多少不同?”
她走到窗边,去拉开窗帘,其实是用窗帘擦一把脸上的泪。
金色的阳光洒满一室,程易的面目分外明晰,他恨她一点不了解自己的苦心。
“那不是你该走的路!”
小离猛然回身:“那不是我该走的路,那你教我,哪一条路才是我该走的路?”
程易退让一步:“离开秦爷,回七里湖,回你自己的家。”
小离的目光中流露出哀求。
“十一哥,我早就没有家。你见过丧家之犬吗?我被你厌恨着,我连丧家之犬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