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住在众僧的宿舍里。子时夜起小便,或许是因为独自在荒僻山野中成长起来,张文草的听觉敏与常人。他听见室外传来轻微而紧蹙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窗前踅过。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匕首,轻轻推开宿舍的木格门,弯月还算对得起人的视觉。
“难不成飞贼是惦记着公主敬献佛祖的金银珠宝?”张文草想,悄然向飞贼奔去的大殿躲闪而去。
石窟正殿与身旁的侧窟相通。正殿一直明着灯火,侧窟却一直黑暗着。
张文草进入侧窟的黑暗中,通过门洞观望正殿,正犹豫间,只见从石窟正殿大佛头顶飞下一个蒙面人,轻巧地落在正殿当中。随即跑了出去,肩上分明多了包袱。
张文草进入正殿当中,仰望着佛祖的肩膀,想确定飞贼具体从哪里跳下来。
“反正是从上面跳下来的,金银珠宝怎么会藏在上面呢。别说是云冈石窟这样的佛教瑰宝,就是小寺庙也有专门的财务机构。如此想来,飞贼偷窃的一定是比珠宝还要贵重的东西。”张文草想到此处,便不惧危险地追出殿外,正巧看见飞贼的身影消失在月光的阴影中。那个方向是通往平城的国道。
现在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城中也早就宵禁了,即使是青楼也进入了梦乡。这个飞贼却奔向平城。依照时间推算,飞贼是在宵禁后出的城。
从云冈石窟到平城,健步走去,只需半个时辰。
借着微弱的月光,张文草跟踪了飞贼一路。胆大的飞贼只顾向前疾奔,从未停滞舒缓丝毫步态,甚至也不回头,或左右顾盼。
“难不成贼赃已到手,他就无所顾忌了?”张文草想,小年轻固有的好奇充满了他的心胸。
奔到城门楼下,飞贼学了几声鸟叫。从门楼里走出一位军爷,借着月光向城下望了望,随即放下一根绑着竹篮的粗绳,落在飞贼面前。飞贼从怀中取出沉甸甸的钱袋,里面足足有上百两白银。好像城楼里传出一声铜铃响,城门便开了。
像云中郡这样的边防重地,加上是前朝北魏的京城,所以要想进入城里,必须通过瓮城。也就是说,飞贼的上百两白银买通的不只是一道门,而是四道城门。
在飞贼行走与瓮城中时,张文草发挥自己飞檐走壁的轻功已经飞越瓮城,来到城中,静等飞贼进入视线。
刚才,出于对佛祖的尊重,张文草没有在石窟正殿中,飞到佛祖的肩膀一探究竟。之后就大不相同了。
保不住自己会杀死飞贼,张文草想,寒光满面。
“咣、咣。”街道上传出几声铜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有没有搞错,打更的居然是个娘们。”张文草压抑不住嘀咕着。
更令他莫名的一幕发生了。飞贼跑到打更的娘们跟前,摘下黑色的蒙面布,兴奋地狂吻打更的娘们一通。这一长吻,看样子令小娘子不好吸收,大气直喘。
缓过气来,小娘子问道,“东西到手了吗?”
飞贼点点头,低声道,“带我去。”
这两位不是夫妻,也是情人,最差都是同伙,张文草想。
小娘子领着飞贼在大街上狂奔,路过都护府,小娘子停下来,对着飞贼点点头。两位没有惊动正门,而是飞跃都护府的院墙进入大堂。
张文草没有落入院中,而是藏在房脊上正对着大堂观望。
“两位辛苦了。”坐在大堂里的想必就是都护府的主人,一身将睡的轻装,满不在乎地口气,不屑的眼神。
张文草从此人身上嗅到了杀气。
“偷盗是我等伉俪的江湖行当,谈不上辛苦。”飞贼说。
“军爷,货我们带来了,剩余的五百两黄金是不是------”小娘子娇气地对军爷说。
“我得看看东西对不对。”军爷说。
“应该对,小的是按照军爷的吩咐,从那座塑像头后面的壁龛中取出来的。”飞贼上前,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军爷身边的圆桌上。
“一个都护府,破费一千两黄金给飞贼。想必让飞贼偷窃的一定是佛教至宝。”张文草想。
“你知道大爷我让你偷窃的是什么吗?”军爷没有急于打开包袱,而是镇定地问飞贼。
“梁上有梁上的规矩,草寇有草寇的规矩。小的不问货物出处来历用途,甚至是什么样也不关心。我只关心报酬。”飞贼侃侃答道。
“你难道就不动心。一千两黄金呢。此等货物虽然不沉重,却让你一个小小飞贼得到的偷窃报酬是一千两黄金。”军爷咄咄逼人,紧追不舍。
“哎呦,军爷,你跟我们计较什么呀,”小娘子听闻军爷的话味变了,赶紧上前献殷勤,“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是众人皆知的,再说了,贼也想留的英名呀。”
“滚犊子!”军爷推开小娘子。
看到自己的爱妻受到怠慢,飞贼生出几分冲动。
“不是,军爷,你是不相信我了。那你雇佣我的时候-------”
“我心知肚明。”军爷硬声道。“有刺客!”
顿时,堂内堂外扑满了护卫,与飞贼伉俪大开杀伐。
飞贼伉俪赤手空拳难以招架刀剑丛林,退却堂外。
军爷趁飞贼自顾不暇地连连招架失利之际,拔剑飞出殿外,刺入飞贼要害,当场毙命。
看到恩夫已亡,小娘子束手就擒。
看到护卫一把把利刃架在面前这位美貌女性的脖子上,军爷于心不忍。
“刺客已被我就地正法。”军爷对众侍卫说,随即附身,低声对眼前的美人说,“你是被他带入歧途的从犯,我不怪罪你,只要你愿意留在府中服侍军爷,军爷不但饶你不死,要带你享尽荣华富贵。”
“呸。”小娘子唾弃军爷。
“他是你的正统夫君吗?”军爷以大人的肚量,客气道。
“不是。”小娘子平静回答。
“你与他可生育了儿女?”军爷问。
“没有。”小娘子回答。
“那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脑子进水了吗?”军爷问。
“我不与言而无信之人同床共枕。”小娘子干烈道。
“有个性。”军爷笑道,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对美人说道,“这是安禄山进贡给皇帝的回春丹,是给女性服用的。尤其是对付你这样干烈的女性,非常见效。”
军爷掰开美人的嘴,将药丸送入美人喉中。
“把美人绑了,送入我的卧室中。”军爷命令道。“臭尸体沉井。”
“是!”护卫厉声从命。
下完命令,军爷回转身大步走向大堂,他的目光落在圆桌上——空空如也。三只老鼠正抬着包袱爬向房梁,军爷奔入堂内,眼看着三只老鼠裹挟着包袱消失在房梁中。
“来人呀!给我上房揭瓦!”大堂中传来军爷气愤的高叫声。“把那个美人拉出来随着狗男人沉井了!”
老鼠的通道,即使是武林高手也不好捉摸。
三只老鼠在房梁上解开包袱,抬着包袱中的小木匣,通过秘密通道奔出都护府院墙时,大堂上所有遮风挡雨的瓦片已经被护卫们鼓捣下来。可怜的落满灰尘的包袱飘落在军爷头上,蒙蔽了他的神智。
大功告成而不慌不忙的老鼠抬着小木匣,刚从秘密通道出来,就撞在一只大脚上。老鼠抬头望去,只见那少年俯身笑看着老鼠,手中晃动着明亮的利刃,“意思是说,再跑我就宰了你们。”
“啊哦,坏菜了!”其中一只老鼠很抱歉地对两位同伴说。
“啊,能够说人话的老鼠。”张文草蹲下身,匕首直逼老鼠。
“只有我能够说人话,其余的老鼠都不会。它两是我招来帮忙的。”老鼠镇定自若地对张文草说,同时挥舞着小手示意同伴进入秘密通道。
张文草拿起小木匣。
“你愿意,你就留着吧。”老鼠对张文草说。
“此地不宜久留。你有什么好的藏身地吗?”张文草问老鼠。
“我也是刚到城里。”老鼠回答。
“难不成你是跟着飞贼来的?”
“跟着你。”老鼠说。
“看来你这只小老鼠跑得真够快的。”张文草笑道。
“一般一般。”老鼠报以谦虚的微笑。
“我们该去哪里熬到天亮呢?”张文草自言自语。
“城里应该有寺院吧。”老鼠也像是自言自语。
“对华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