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要不是母亲提醒,吴琴不会想到明天是端午节。自从冯武对吴琴一见钟情后,他便顺理成章地对自己倾心爱慕的女子俯首称臣。财富是最吸引大众的玩意。为了赢得未婚妻的好感,他淋漓尽致地倚财卖财。对于听者来说,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反感冯家。这些年来,逢年过节,吴琴不仅成了冯家唯一的主顾,糟糕地成了唯一主角。在她看来,孑然一人的自己面对冯武的一剑一弩,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面如止水。因此,这些年她从没对他流盼过一次。反而,冯武的狎昵早已冲淡了吴琴对她如游丝般的爱意(对异性的神往)。冯武不得不从中吸取教训,改弦易辙。他态度亲昵地对未婚妻说一堆溢美之词,要不就耍无赖,死死盯着女友不放松,非得让她感觉不自在报个响箭。他越是如此,她越腻烦。加上最近她与表哥的邂逅,引发的她与**的邂逅,更使她觉得冯武风雅缺缺,帅气乏乏。再怎么,毕竟冯家每逢节日都会用金钱来讨好她,所以,她为了“委曲求全”,面对冯武的贪求时,乏味地浅笑了之。吴琴的牵强可怜的冯武成了丈二的和尚——天下有这么贞洁守俗的女子吗。然而,吴琴久而久之也对流露出施舍性的微笑习以为常了——皮笑肉不笑,作践自己!

当天下午,她就要求上班,母亲是有意让她跟男友玩一天,她执拗不肯。她必须上班,想想站在岗位上等待情书的激动心情,不禁让她感到与表哥的心灵息息相通。她决心收到第三份情书后,就直面表哥,对他莞尔一笑。

七天过去了,她连表哥的影子也没有顾盼到,内心不安起来,浮想联翩,是不是表哥在山上的老杏树下等她(此时街上已经开始叫卖杏子),还是他没有耐心到外地另觅新欢去了,很多男孩都如此。她想问一问厂里的领班表哥是不是辞职了,又怕人们起疑心。她更想到表哥家里看看,但她不知怎么登门造访。因为姑舅两家自从吴天梅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往来。她越想越痛苦,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既想见到表哥,又害怕见到他。她走神了,受到领班冷飕飕的批评。下班后,她盲目地在街上游荡,感觉每个都在嘲笑自己,说她自负,目中无人。她后怕,为什么当初自己就没有如约去老杏树下。以后何从下手,她不知晓。她痛苦地在乡里的街面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整个下午。晚上一到家,她像只壁虎似的紧紧地贴在自己的温柔床上,茶饭不思,隐忍剧痛,起伏的胸潮渐次涌现出表哥的每一首诗情,“发如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仿佛表哥站在床上为她诵读每一份情书。她悚然一惊,跳下床打开自己的百宝箱,取出视为凤毛麟角的两份情书,将它反反复复通通默读:

“你觉得青梅竹马的我们可以结为终生伴侣时,千万莫言语,只用对我笑一笑,你双唇绽放,微露皓齿的瞬间,便是我抱得美人归的时刻。”

她噬脐莫及,多么轻松的一举,一蹴而就,弹指之间,自己便能与表哥双黄蛋般缠绵胶溶在一起,“缘就是让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死死地缠在一起。我坚信在你心中我们就是有缘人。”

她顿感一切幸福已被自己的不自量力化为乌有。她的双手早已濡湿了让她心畅神怡的字迹。此刻,她太需要他了。她迫不及待地要死死与他缠绵在一起,同呼吸共命运,永不放松,像双黄蛋那样。她想起了那句话,“你每天晚上**着身体抱着它入睡,还不是因为你想得到那种与我紧紧拥抱时的绵软感觉。”她毫不犹豫地将情书揉做一团,扔于墙角。随后踢掉拖鞋,扯去丝袜,拉去长裤,撕去上衣,紧紧地拥入他的怀中-------她惧怕夭折的爱情。啊!少年多冲动,要时刻提防,自省。

她久久地拥抱着它,纹丝不动。现在她才突然感到自己有多么漠视表哥的举动,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她觉得自己太忘乎所以,对不住他。他那样情真意切地把她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而她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些微变化。她那胜券在握的傲慢早已烟消云散。

翌日,大嫂一如既往地喊她上班。醒来,她顿感脑袋懵懵懂懂的,仿佛生活在梦魇中,世界在她眼中就是迷离恍惚。过去她经常有这种不适,那时依恋沉睡造成的惯性,而如今她不明白它为什么会不期而至。她身心疲惫地穿好衣裳坐在床沿上,多么难受的人生!她感觉虽生犹死,照旧被昨天的痛苦压迫得痛不欲生。

大嫂在催她呢。

由于萎靡不振,她没有应声,只是朦胧听见母亲对大嫂说,让她自己先去,琴琴病了。她确实觉得自己健康欠佳,病恹恹地提不起神。她开始思想睡在隔壁的女人,对她艳羡到了极致,“她整天都是大大咧咧地快活,丈夫回来后,便与他打情骂俏一番,丈夫不在家时,女儿也可以逗她乐。”她殷切盼望大哥晚上能够回来,太想听大嫂桴鼓相应的嗯啊声,多么微妙柔和的**,唯一迷人之处是撩人心性。这是吴琴破土后初次感受动物美,太需要体会一番了。当然,她也承认大哥大嫂晚上的淫声秽语对未成年人的毒化不浅。然而,归根结底,爱情不就如此吗。她神往爱情,神往狂兴。诚然,孤身只影的她也只有从大哥大嫂那里回味活生生的爱情,原版狂兴。那淫声秽语对于每天晚上挟抱着毛毯入睡的她无疑是晨露甘霖夹杂着酸性。她想到了他们小两口的一段对话。

“我听说你兄弟在外面包小姐呢。”

“少管人家的闲事为好。”

“难道他花的不是吴家的钱。”

“谁让我兄弟年年轻轻就长着那个呢。年轻时候不发挥,难不成还要等到老蔫了再用。”

“那你晚上为什么不多发挥几次。”

她后悔不跌,怀疑表哥也有可能去狎妓。她清楚,不少游手好闲的老光棍都难过那一关。而现在她能做的是什么呢?等待。等待表哥的出现。她从墙角拾起被自己揉做一团的情书,睹物思人是眼下对她最大的安慰。这其中反射出多少心痛呀。

吃早饭时,夏丽萍见女儿双眸无神,精神恍惚,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病了,她不置与否,含着满腹泪水默默地往嘴里送饭。吃过饭,她就去上班。

她做贼心虚,总认为工友们在讪笑自己,觉得自己是外来的插班生。不过,她善解人意,并不敌视他们——哪有那心思。加上她早就听过一句名言:走自己的路,让人们去说吧。她对自己感觉良好,比那些在城里瞎混,甚至跟人私奔的女孩子强多了。她贞洁的身体是献给纯洁的爱情的。她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爱,别人没有摒弃她,她却开始疏远人们。她决定孑然独行。中午天气燥热,她不回家吃饭,在小饭馆碰上工友视同陌路。慢慢地,失落感,虚无感开始压抑着她,无从宣泄,就连知心友也只字不提,讳莫如深。她整天浑浑噩噩地得过且过。她真想大哭一场,好释怀,彻底放弃。然而,当她准备向隅而泣时,又挤不出一点眼泪。傍晚,她用自己麻木呆滞的眼神望着黄灿灿的麦田:原以为女孩成熟是件幸福的事,不曾想,其中的苦楚真可以灼伤人。无知的可怜女孩呀,她现在本应在学习。爱情跟死亡一样,随时都会降临,只有少年时的学海光阴一去不返,如水东流。

一位小学生上前叫醒了望着麦田出神的吴琴。

“那边有个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她一愣,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望去,空无一人。她接过信,小家伙嬉笑着跑了。她多么希望这土黄色的信封里装着彩色的情书呀。真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认为,自己和表哥心灵息息相通,表哥不会放弃对她的爱,没有理由。自己早晚会被那一份份情书催化,因为太美了。她坐在路边的路牙上,温热的路面难以使她心平气和。她颤抖的心共振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情书!彩色的,见证爱情的沧桑。是对她莫大的欣慰,黯然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

多么熟悉的字迹,爱情跃然纸上。她忍俊不禁,双眼濡湿了。多日来满腹的泪水带着少女仅剩的羞臊,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掉了下来,一滴泪水融化一个字。

自从我破土而出,发现你静静地伫立在我身边。

无声无息,是你的本性。

从此,我对你产生了爱恋;你有天高地阔的高大安详。

风来了,我匍匐于地面,你傲然挺立。

你没有嘲笑我;对我说,坚强些,风只是路过此地。

你没有骗我,风后,我站起来了。

然而,我依然是那样渺小。

雨来了,我被雨水拍打在泥水中;你精神焕发,更显盎然。

你没有嘲笑我;对我说,坚韧些,获得就会付出。

你没有骗我,雨后,我像你那样神采奕奕。

那又怎样,我还是渺小。

天凉了,一声声的喷嚏抽干了我的水分。

我面色愈来愈黄,身体日渐虚弱。

你说,嘿朋友,快抱作一团到地下躲躲吧,明年春风会唤醒你。

你没有骗我,第二年我又见到了高大的你。

然而,你又何尝知道我像人那样躲在黑暗中,呼吸困难。

一躲就是一轮回。

你一天天长大,我年年如此。

给我力量吧,常青树。

让我长成一棵常青树,与你一起守望冬的美景。

让我光明磊落,傲然于世。

让我们一起抵御暴风雨雪,直到天荒地老。

你说过,风只是路过此地。

你忍心让我永远只成你的过客吗?

你说过,获得就会付出。

我蔑视所有暴风雨雪,在爱情面前那只是同甘共苦的快乐。

给我力量吧,我们本是一对常青树。

你了解你的未婚夫吗?不了解。既然你对他一无所知,或者说知之甚少,又怎能说是谈恋爱呢。多日以来,我对他进行了了解。他家境并不富裕。这倒无所谓。重要的是他需要的是女人。他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巧言令色?他是不是点头哈腰地为你办事?我了解你,你厌恶你的未婚夫。我没有诽谤人家,也并非为了蛊惑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踪他。他在城里包小姐。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称那些以卖淫为生的女人为小姐。难道就因为她们油头粉面地给男人快乐?这些堕落的家伙是金钱的奴隶。不容置疑,你并没有让他“一吐为快”。所以他就另辟蹊径殊途同归——夹着自己的东西整天在藏污纳垢的渊薮里出出入入。想想就让人恶心,那些病毒的制造者,传播者。难道你愿意与这样的谦谦君子勉为其难地并驾齐驱一生?清醒吧,他觊觎的是你的肉体,难道你宁可与他沆瀣一气,乌烟瘴气一生,也不愿与我厮守一生吗?倘若那样,你必会窒息于那个冤大头给你带来的无法治愈的肉体花粉的痛苦中。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青梅竹马的爱情永远是美妙的

快了吧,岁不与我。仲夏的夕阳已随意躲进了一个山谷里。明天中午,我依然在杏树下等你。像小时候那样,我在树上摘杏子,你在树下拾杏子。我们一起分享杏子带来的快乐。

又附:我说过,如果没有你,我俨然生活在迷雾之中。我不敢想象明天日落前看不到你,我们会不会东飞伯劳西飞燕的阴阳两地。

耶,她大叫一声,他已经是她的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针见血地告诉自己那些令人伤感的事。她决不允许不快乐夹杂在爱情里,不,她要打破婚姻的束缚——那纯粹是强加在有情人身心上的枷锁。一想起“肉体花粉”就毛骨悚然,浑身打颤。

现在,爱情就在自己面前。获得爱情如囊中探物。有了爱情做动力,卸掉婚姻的枷锁也就一蹴而就。她刚从痛苦的漩涡里出来,告诫自己绝不再掉进去。她也不容许用明天的激情为今天的胆小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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