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江、大河、大森林进入耗子国,秽浊的空气令菜头窒息。也许在动物眼中他的生命注定是一场悲剧,好在他现在感觉不到,以后也并不觉得。正如阴魂者担心的,菜头有梦,哪怕算不上通神的梦,但是随虎魄注入他命中的梦,注定了他是天赋者,没有谁能够摧残他的灵魂,折磨他的生命,除非他自己愿意。公主用自己的乌发在他身上与额头留下的印记,确定了他的王者地位不可动摇,而他的虎魄与公主的乌发在他体内根植的梦,就是他的灵气,是他永远乐观的王者心态。哪怕他现在是个婴儿。
他听不懂耗子们说着什么,只要看见了,就永远铭记在他的心中。因此,从一开始,他对耗子就有着极为友善乃至感恩的情感。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婴儿对哺乳自己者称呼妈妈的原因吧。我不得不怀疑,这种行为,对每一种动物来说都是天赋的,或者另一种说法是:出于本能。
赐予公主乌发的印记与华山虎魄,确定了菜头的神奇。
他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收录在自己的脑海中,虽然他还不懂的,然而那些令他敏感的声音与行为无时无刻不激发着他的灵性。
他躺在极乐岛地下的襁褓中,却已经熟悉上面的钟声所引起的躁动:撞击出的一波钟声,这是丧钟,低沉悠长。伴随着丧钟的是一个或几个奴隶手铐脚镣的踉跄。它们距离菜头的耳朵越来越近,最后消失了,或者是安静下来。丧钟令菜头兴奋,只有丧钟能够让他感觉到有生灵向地下走来,即使每次都消失了。连撞两声,形成的追逐波,这是换班的钟声。菜头蹬蹬腿伸伸胳膊,睁大眼睛等待着乳汁入口。
一天,睡梦中的菜头被一连三次,一次三响的钟声惊醒了。钟声周围的动物欢呼起来,人声鼎沸,淹没了大江大河的涛声。从未有过如此翻江倒海的动物欢悦声。是什么调动起它们内心情不自禁的喜悦。当然不是钟声,钟声只是警报。菜头感觉到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一节。激荡山岳的欢悦嘎然而止。嗷,一个女人的话语声对动物们唧唧哇哇着什么。最后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经历了三三响钟声警报的**迭起的欢悦,菜头再也睡不着了。在婴儿心中这就是外面的世界让他感到的幸福。他在床上攀爬着,以一个婴儿最为强劲的欲动来满足自己对外面的神往。真幸福,真自在,现在没有一直毛乎乎的动物打扰他。
他的耳边响起脚步声,石门洞开声。一对孤独的脚步声坚定地开启坚决的石门,距离菜头越来越近,不带有手铐脚镣。最后就在他一墙之隔的石洞中静止下来。它用唧唧哇哇挑起耗子大王的唧唧歪歪。像往常一样,菜头从脑海与梦中取出动物的对话来勾连来人与大王的对话。他就是这样在一天天对耗子的对话铭记中慢慢熟知了语言,懂得了沟通的力量与美妙。并且窃听到那个能够引起钟声三三响,每每与大王密语的女人的意图。菜头在心中将其称其为两个雌性大王的密谈。
所以,菜头开口说话那一天,并没有称呼为他哺乳的那些母耗子为妈妈。他的脑海与梦中有妈妈这个词,却没有妈妈这个概念。在耗子的世界中,一旦耗子崽断了奶,它们就是平辈了,同为耗子国的国民。
菜头对自己的定义是:与这些秽浊之地的毛乎乎动物为异类,叫菜头,有着奴隶身份。然而什么是奴隶,他却并不确定,只是感觉自己不同于上面那些踉踉跄跄的奴隶。
菜头很快就脱离了襁褓,在他还不会说话前,他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幸福的,因为知道的越来越多,原本空洞的脑海越来越丰富。这时,他感觉自己不仅仅活在这个世上,一定还有什么理由令自己活着,知道的那么多并且越来越多。
在他不会说话时,有一种行为牵动着他欲知的敏感:人的‘行’与对话的‘为’令他勾连起识。如水于生命般,这对婴儿的萌发是无形的必然。
其实,婴儿对人类的第一声妈妈,是出于内心肯定而出的疑问。母性对他的哺乳,已经确定了母性在他心中如生命般的地位,妈妈这声疑问的发出,是为了得到母性来自语言的更为简单的首肯。最为简便的交流沟通就这样开始了,所以不得不说,语言是心灵的真诚流露,它比通过举止更加方便快捷。“诚”来自‘言’成。
欲知是识者最大的萌动力。
从极乐岛共享的大自然进入极乐岛的肠道,他结识不久的绿色气息一下子消失了。长年累月遭受阴暗湿冷浸蚀的石洞,浮现出地下洞窟令人窒息的面孔与气色。这是创造对自然的鬼斧神工的精琢细磨。如果没有耗子这个活力,菜头将面对最为深邃的未知,当然,他的欲知也将被放得最大。不可怀疑,大自然的绿色是他最为原始的梦,是他最为原始的萌动力。
他没有啼哭,他的生命已经是一滴泪水,神的眼泪。
待他长大后,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地下社会面带微笑。
梦中时常有水的叮咚声,只有它贯通着光明与黑暗。
是梦教会了他说话,只有他这样:生活是梦,梦也是生活。
上面的阴魂者为之毛骨悚然的人间地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