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个四季的沉睡。无意中被大地埋藏的碎片。北极星的守望有时候赐予某些事物神性。
鼠王真的存在。那只不灭的凤烛与凤羽羽化为小凤凰,凤烛的气焰永远留在了老鼠的血脉中,在老鼠家族体内一脉相承下来。这是一种无形无性无定向的承袭。当鼠王老去时,体内的凤烛气焰的气息会转乘到另一只老鼠体内。从此这只老鼠便不再生育。当鼠王愤怒时,它脚下的绿色瞬间干枯。
这是一个没有家室的王。当凤烛气焰转乘到它所选定的老鼠体内时,这只老鼠将忘却自己的私念。其实就是凤烛气焰的神性通过老鼠来体现罢了。但是连鼠王自己也没有目睹过凤烛气焰。它们终生穴居在中华一脉翠华山脚下。持刀的老鼠并不是鼠王,鼠王不持刀。所以我们能够看到这样的情景。
层峦叠嶂的偌大洞窟中,缕缕光线通过洞窟顶的罅隙直射下来。使原本想象中的洞窟豁然明朗,那缕光线仿佛是天对鼠王的特殊惠顾。然而不是每一代鼠王都穴居在翠华山脚下的这个洞穴中。当夜幕降临,月光跳过山上的树丛从洞窟顶的那一唯一天窗倾泻而下时,洞窟中潺潺流淌的溪水泛着皎白的斑驳光色,彷如溪水吸收皎洁月光自我消耗后的外溢。晦明的光线使遍布刀斫斧砍的嶙峋石头披上一层诡异恐怖的缥缈外衣。夜的寂静、风的藏匿为洞窟的看似恐怖助纣为虐着。这正体现了晦暗与夜色的微妙合和。
如若不是窟顶倒挂的密集蝙蝠群发出的惯有的怪异嘶嘶声,我们很难相信这个洞窟有生命栖居。何况是凤烛气焰的承载者。蝙蝠的嘶叫是对群体的一种团结凝聚。蝙蝠黑的放光的双眸转动着仿佛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而它们的长有秋毫的肤体乌黑得分明在吸收光线——动物的明眸发出的眼光。蝙蝠的怪异远远胜于虫儿。老鼠结伴婚配,终生不二。蝙蝠却群居着率性而孕。这种无选择无定性的繁衍,如若不是盐巴的作用,蝙蝠会进化得更为形销骨立,丑陋不堪。倒挂着看世界,因为它们的秉性中活跃着对天地的痛恨。率性而群居着生活,因为它们潜意识中根深蒂固地认定不提供爱情的环境,就不会因为外因的失去爱情而哀哎一生。明曦注定了在爱情面前:雌性比雄性更脆弱。也更妩媚,精神更满足幸福。
在黑夜中,即使有一缕月光对洞窟的垂顾,洞窟深处依然暗淡。我们听见了动物活动发出的綷縩,却没有丝毫光线可供我们窥视发出声响的动物。随着响指的突袭而出,一苗火光跃动于黑暗中。我们的目光离鼠王太近了,当它食指上的白色气焰跳跃在它面前时,它突兀呈现在我们目光前的泛着白光的面目煞是可怕。这是那种极度的白亮映衬极度的黑色所特有的可怖。黑白黑白,黑的吞噬,白的放光。所以,它即使你恐怖,又诱惑你的双眸。特别是鼠王的红鼻尖。
鼠王将食指的气焰引燃了石刻的三足乌中的灯芯。灯油是从植物上挤扎的脂肪。一盏灯,两盏灯------一共十盏灯,十座石刻的狰狞三足乌。灯火通明使洞窟恍若白天。蝙蝠群惊悸起来,它们专注于婆娑的盏盏火苗。凝神于鼠王的自言独语:
“看来用不了几个日月,你就要离开我的躯体了。你从石头中噙出金质,让我见证了坚硬的石头所蕴含的更为坚硬的金质。为何不能赐予我不老的身躯呢。即使跨越一个世纪的命数我也满足了。”鼠王佝偻着身躯,颤巍巍的右手像是寻找什么的抚摸着面前的偌大磐石。“上天呀,你通过光辉与大地交媾,将自己的精华沉淀藏匿在大地的肤体中。这是你通过光辉赐予大地的死的,最为根本的能源,动植物是你赐予大地的活的能源。大地上目前的一切是你通过一百个漫长的世纪传输给大地的,我们何时都统称为自然。命由天授,顺应天意。
“我们鼠类,奉天承运,拥有了你们赐予的神性。而我又特别受到惠顾,展现着神性。很快我将将我的一切都交还给自然。
“不知能否享受到这个甲子春天的最后一个月圆夜------”鼠王回首望着泻入洞中的月光深思着。“我跟我的父母那样万分强烈得怀念六十个四季前的那场咸阳之地的种族团圆。”它突然激动起来,“天神,你使鼠王继承的神性太微秒了。为什么有太多的神迹困惑着一代代鼠王。一万个四季中,翠华山一直拒绝生灵,大地的心眼已经成为秘密了!难道一万个四季前的山崩,使他彻底心碎了吗?!云翳迷漫着大地的心眼,一万个四季,太过长久。翠华山的神,我突然感到太昏聩了。我之前的每一个鼠王,享受着凤烛一直到生命的终结,机体再也承载不起神圣的灵魂为止。为何这些日子我频频感到力不从心,难道世间的唯一火种厌倦了我的躯体,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不管怎样,一切都是天地的。
“上天能够给予的太丰富了,大地能够藏匿的太奥秘了。难道我们鼠王及持刀的老鼠,就是为了斩妖除魔而放弃家庭吗?这些含有金质的石头不会告诉我,翠华山的神更不会对我显灵。我的祖先说他曾经在咸阳之地显过灵。那是一次播种,之后生灵们也只是偶尔看见霞光在咸阳之地显现。我们太过无知了!它们尊我为鼠王,而我只是通过体内的气焰看到炼金术罢了,我从祖先那里承袭了不可测的天意。”
有一群蝙蝠归巢了。它们像烟雾似的贴在了窟顶的乱石上,勾勒着原本暗淡的窟顶。
鼠王望着新到的蝙蝠说:“你们又举荐了一个勇士,我的使命来了。除了溪水厌恶我炼金后的尘埃,生灵是不会反对的。”
一只老鼠磕磕绊绊地走进洞窟中。打一进洞窟,它就开始四下环顾,特别是倒挂满窟顶的黑压压的蝙蝠群格外抽去它的眼神。
“嘿我的老鼠,难道你没有见过蝙蝠吗?我们与它们可是共同的祖先。真想不到,你们怎么举荐了这么瘦小的老鼠。”鼠目寸光,鼠王的双眸中只是有了老鼠的轮廓,它并没有看清老鼠的真正长相。
“啊------这些就是传说中的火种。难道它们可以从石头中提炼出利刃来。”老鼠并没有理会鼠王,倒是情不自禁向吐火的三足乌靠拢。
“嘿,难道你出洞的时候,你的父母就是这样叮嘱你的:可以对鼠王的问话充耳不闻?”鼠王拉长了脸,声音在洞窟中回荡。蝙蝠群发出不满的嘶嘶声。
“它们什么也没有叮嘱,我自己叮嘱我自己的。”老鼠大气凛然地向鼠王走去。
“什么也没有叮嘱?!-------这又是一个孤儿了。”鼠王自言自语。
“我比孤儿还惨。”老鼠走到鼠王面前。
“九死一生,死里逃生。”
老鼠的泪水潸然而下。
鼠王拉过老鼠瘦小的手,说:“虽然妖魔鬼怪剥夺了你父母的生命,但以你的体格,怎么能够持刀与那些诡异的鬼怪抗衡呢-------”
“鼠王,虽然我没有多大的力气,但我很灵活。”老鼠说着就花拳绣腿起来。
鼠王大吃一惊,瞠目结舌,它现在才看到这只老鼠的尾巴贴在肚皮上。
“你是雌老鼠!”
“为什么雌老鼠就不能斩妖除魔了呢?”
“除非我们鼠类面临被妖魔鬼怪灭绝!从未有过雌老鼠持刀在自然界游荡的。你们应该找个自己钟情的伴侣。难道你的父母没有告诉你吗?我看你也长到了谈情说爱的年月。让蝙蝠群送你出洞吧,我不会为你提炼利刃的。”鼠王的口气很坚决。
“我的王,我已经分出父母的洞穴了。”老鼠摸了摸泪水。它要让自己在鼠王面前坚强起来。不能哭啼!
“我明白了,你失去了伴侣。他被鬼怪杀死了。每一天都有情侣老鼠被妖魔鬼怪拆散,我们需要的是勇士,而不是像你这样枉送性命的鼠类。”
“我的孩子驾着气球被黑色幽灵撕碎了生命,我的伴侣为了救我丧命于黑色幽灵。”
“看来黑色幽灵再次出现了。驾着气球的孩子,你的孩子很勇敢。妖怪下了血本,就是为了得到神的炼金术。今天白鸽已经向我告知了黑色幽灵的血腥。我还以为白鸽是想目睹我提炼利刃呢。”鼠王看了看老鼠,说:“既然黑色幽灵出现了。你更不能持刀了。我这把老骨头能够斩除掉黑色幽灵,也算是对得起体内的气焰了。”
“我可以消灭阴暗中的魔鬼树!”
“或许吧。不过首先你得证明自己是雄性,然后证明自己是勇士。能够持起刀,刀耍得遂心应手,并不能说明你就是勇士,得有英雄血。你的矫健灵活能够迷惑住蝙蝠群,但你的性别却蒙蔽不了我的双眸,即使自古鼠目寸光。听鼠王的,找个伴侣快活一生吧。虽然老鼠家族自古以来秉承着忠贞不二的婚配。但我一直以来认为形体上的苛刻并不能证明心灵贞洁。那些丧失了配偶或情侣的老鼠,它们忠贞不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能够身体死后灵魂进入天堂;而一万个四季中谁又见过红蜻蜓呢。忠贞不是身体的恪守,而是心灵的贞洁。太多的身体上忠贞不二的老鼠在与伴侣永别后,违逆自己身体及心灵的双重性情的行为,在我看来已经是有违自然的美好了。长久的失去爱情会使你的心灵憔悴,甚至枯萎。你想充当勇士,得有勇士的机体,否则我为你提炼的利刃只会使你送命。”
“我的生命已经随着我的伴侣死去-----”
“我更不能为你提炼利刃了。你太轻视生命了。天地给我们灵气,父母给予我们肉体,就是要我们在享受自然的过程中传承它们的一些秉性。我不能让仇恨充斥你的后半生,你还年轻,生命对你才刚刚开始。难道因为妖魔鬼怪的一次祸害,你就要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怖吗?你要记住,妖魔的诱惑无处不再林林总总,最终,妖魔诱惑的是动物的意志,它们剥夺了你的所爱,通过这种方式来诱惑你脆弱的意志,使你交出肉体与灵魂。”
“我爱我的伴侣及孩子。它们惨遭鬼怪杀害的场景一直在我脑海中折磨着我。我只想寻求心灵的平衡。”
“有一种方法可以使你摆脱过去的恐怖带给你的痛苦。找个洞穴静静的思考,断绝与自然的联系,当你的心灵足够孤单时,爱情会来拯救你。”
“我已经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你要通过持刀来自杀。如果你执意要持刀。我可以成全你。首先得看你有没有杀戮生命的决心。随我来吧。”鼠王带领老鼠向洞窟的深处走去。洞壁上的油灯在鼠王的风动中自行复活。
鼠王拔去磐石上的一块圆柱体石头,将手伸了进去。这块偌大的磐石被鼠王提炼利刃时掏空了,用来储藏什物。
“我们的家族一直在盐湖索取盐巴。仅仅为了防止妖魔的血气的侵袭。当盐巴被神性的血液消融后,它可以测出鼠类体内所具有的潜在力量。你知道吗,金质的提炼在我的掌中将变得如泥巴般软弱。我可以用它来塑造杯子,但是妖魔时刻惦念着鼠王的秘密,所以,我尽可能少的提炼金质。即使有了火种,并不能就从石头中提炼出金质来。你能看见的火是有生命的并且是脆弱的生命的火。真正不死的火才能使金质与那些尘埃的汇合物分离。那就是至高的无上的凤对火的忠贞所神化了的凤烛的气焰。所有这些生于凤烛气焰的火,当离开鼠王的视线后,它们会自行熄灭,就是为了防止火进入自然界中。所以任何生灵也窃取不到凤烛气焰生产的火焰。你看这个石盘,它并不是我日深月久打磨出来的,而是我随意摸出来的。”鼠王将盐巴放入石盘中。“妖魔的血气太过污秽,它永远也比不上爱情的单纯血液。”
鼠王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红的沸腾的鲜血滴入石盘中,将偌大的盐巴消融了。当雪白的盐巴消释在一滴血中后,血发出了汩汩声。这是生命的呼叫吗?
“每一个由蝙蝠群举荐的鼠类中的勇士都要面对这滴血的测试。喝下它。只有它能告诉我们你是否够资格持有神提炼的利刃。”鼠王将沉重的石盘递给老鼠。
老鼠颤巍巍地接过石盘。一饮而尽。
一切死寂。生命等待着神的反映。
老鼠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因为那种恐惧潜藏在它的心里,将通过未曾经过的方式映现。
或许它觉得等待的时间够长了,但它没有丝毫的疼痛。但那种等待中的恐怖比疼痛更使它心灵战栗。
喝下的是一滴血,它看到一种生灵在它的皮毛下攒动。当它瞠目结舌地盯着那只未曾谋面的生灵时,它的皮毛下突兀起更多的跳动。任何感觉也没有。
那滴血破皮喷出,落于石头上,石头化成尘埃。
“你也看到了,你不够勇敢,不然你体内的鲜血能够养活这滴神性气焰的鲜血。如果这滴神性的鲜血融入你的血液中,除非你的血液注定了你的勇敢,否则谁也奈何不了它。相反,既然你的血液不够勇敢,所以在神性的鲜血的活动中会使它们丧失一些能量。现在你一定很饿了。”鼠王说。
老鼠晕了过去。它的血压太低了。
“神的选择永远是对的。美丽的雌老鼠,你应该享受生活。”鼠王从磐石中抓出一把果仁用水服送进老鼠肚中。
老鼠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它是多么柔弱呀,我怎么可以硬生生将它推入惘然的悲喜的廖淼自然中。应该来个英雄救美。”鼠王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