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虚劈吓唬过那和尚的马贼一听就彻底怒了,那可是他尊敬得不得了的老大,这和尚居然一直在那儿驴唇不对马嘴,这不就是摆明了想找死么!?不管三七二十一,这名马贼抡起手中弯刀就打算给这和尚好好长长记性。
“金刚怒你老母!”马贼骂得很有气势,手中弯刀抡得也很有章法,显然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劈刀曾经练过不少次,或者说用过不少次。
和尚不言不语,仍是望着那马贼头子,根本没有转动目光的意思,自然也就对那劈来的弯刀半点在意也没有。
那柄弯刀距离和尚右肩还有二尺左右,骂人话伴着口水刚刚才从这位那张阔口往外喷出,前一刻还一脸狰狞中带了七分得意的马贼突然爆裂开来,炸飞出去的物事把原本在他身后的三人溅得满头满身都是腥气十足的血肉沫和细碎的白骨渣子。
那柄原本握在爆炸马贼手中的弯刀只剩下一个刀柄凭空坠落在地,原本弯转锋利的刀刃已然消失不见。
和尚依然在原地站着,笔直地站着,双掌合十,作金刚怒目状。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大活人转瞬之间变成了粘在别人身上的血肉碎骨,任谁遭遇这种事情都没办法立刻反应过来,而就算反应过来,恐怕也难以抑制心头的恐惧。
那三名被溅了满身的马贼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而那马贼头子却用比他们三人更大的声音吼道:“叫什么!?散开退后,这人会妖法,冲阵杀之!”
不愧是合作十年的马贼团伙,马贼头子一句大吼居然就生出了效果。还活着的三十六名马贼立刻迅速散开,兜出许多个小小的圈子最终汇聚在那马贼头子身周,隐隐形成了一个锥形的冲阵,打头的是一名身材雄壮的大个子,手中提起的那杆长矛看来当有个三十来斤轻重。
马贼们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个他们还不是现在这般强大的时候。那时也曾与小股的官兵打过,何尝不是背水一战?没有马贼注意到自己的想法实际上更大程度上是在自我麻痹,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由头继续并肩作战,而不是四散奔逃。
可刚才那种场面当真是想想就能够揭过去的么?
显然不是。
那名怒目圆瞠,直如金刚降世般威严无比的僧人仍然在,仍然笔直地矗在那里。
马贼头子抽刀的时候用手狠狠在自己腰间掐了一把,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必颤,不至于连那柄弯刀都抽不出来。
高举着手中弯刀却没有收获一星半点安全感的马贼头子连脖子都已涨红,总算把喉咙里那句简短的话吐出口来。
“冲锋!”
头目既然一声令下,那些已经用暗示的方法给自己打了半天气的手下们条件反射般用力夹紧马腹,三十六骑形成的细长锥形阵开始扑向那独立于世的僧人。这些马贼终于在冲锋开始之后统一了想法,那就是杀掉这会使妖法的和尚,求活!
冲锋的距离并不长,但已经足够这些质量中等的马匹发挥速度,然后产生足够把寻常墙壁都撞塌的冲击力。如果此时被那马背上骑士手中的弯刀从身上轻轻带过,别说什么轻伤之流,能不直接变成缺胳膊少腿就已经算是幸运。
那名补丁满身,竹箱都旧到磨出了光泽的僧人没有动弹,甚至面对着已然到了两丈之外的高头大马那那马上森然反光的弯刀,僧人仍只是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似乎那三十六匹马总共一百四十四只蹄子打出的声势压根就没能传递到他这里。
“阿弥陀佛。”口喧佛号,僧人气势陡然一变,那身满是补丁的僧袍忽然间好似通体尽白,温润如玉,坚硬如山。
高头大马,人壮如山,大矛挟着足够的力道狠狠刺向僧人。
撞钟之音,宏大无匹,嗡然悠然。
三十余斤重的铁矛折断了,崩入当空。那强壮如塔的大汉仰头望天,不明白手中矛是怎么折断,是怎么飞到了空中。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座下的马如撞入棉絮,在柔和的力道下停止脚步,而他自己却不得不因为惯性从马背上飞起,然后重重地撞在一道无形的墙上。
骨头折断的声音密集爆起,壮汉甚至没能重新扭回他那颗向上仰起的脑袋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第二匹马上的骑士发现了同伴的异样,看到了那面无形的墙,看清了那僧人无声自威的怒目。他死命地拽紧缰绳,想要绕过前面那诡异的空间,从侧面进攻。
第三匹、第四匹马上的骑士反应要更早一步,他们自如地操纵着胯下的马,分向左右掠去,同时举起手中短弩瞄准那名装模作样的僧人。余下各骑有样学样,纷纷收刀举弩,分向僧人两侧移去。
撞钟闷响再起,那第二匹本已及时扭转方向的马贼却并没能改变自己最终的命运。依旧是马匹止步而骑士撞在那堵根本无从得见的墙上,死成一团。
第三、第四。一匹匹马停下,一个个马贼撞死在无形墙上。那堵原本无形的墙终于因为鲜血四溅,开始拥有了可视的形状。
一座钟。
寺院里常用的巨钟。
所有的马贼都被“扣”在钟下,满是鲜血涂壁方见其形的钟下,在一名不复前时落魄模样的僧人注视下。
马贼不再自信,马贼头子更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他们被一个和尚,一个该死的秃驴用一座完全就是妖法的钟扣住了。谁还能再自信?谁还能再自欺欺人?
“啊啊啊啊!”
惨叫声四起,完完全全就是恐惧的叫喊。那些马贼开始了比之前冲锋更加疯狂的奔逃,但没有任何一人收到可以说成是有活下去希望的结果。
“你是出家人,怎么能如此开杀戒!?”急中生智的马贼头子死死盯着那僧人,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叫。
“多说无益,地狱难空,非地藏之过,实尔等之过。”僧人依然眉目平静,仿佛眼前的生死根本未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