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院门,进了院,正房屋檐底下亮着灯笼。石娘又踌躇起来,她推了推春花口中说道:“春花,你先进去同娘子说说。”
正房关着门,春花在门口唤了两声,“娘子”,门里并没有动静。
“娘子莫不是出门去了?”石娘站在春花的身后。
“如今这个时辰,娘子即便出门去了,这会子功夫也该回来了。”春花有些担忧。
“奴婢到后院儿看看去。”石娘素来是个急性子。后院厢房倒是亮着灯火,窗棂上透过郎中的影子。
石娘方才立在台阶底下,郎中就推开了门,他脸色阴沉,看着石娘,“你究竟去了何处?”
石娘甚少瞧见郎中发怒,眼看脸色铁青,声音肃然,于是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调,“奴婢同春花一同……”
“便是这会子功夫才回来?”郎中打断了石娘的话。
石娘越发的心虚起来,她只看着郎中身后的门框,口中解释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你可知你如今有孕在身?”郎中再次打断了石娘的话。
石娘专注的看着门框上的花样,“郎中,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奴婢也想早些时候回来,只是当时那一处实在是……”
石娘话未说完,就被郎中扯进了屋里头,灯影底下,郎中的神色越发的可怕。
石娘同郎中打了个照面,便赶紧的低头,只专注的看着脚下的绣鞋。她脚下的这一双绣鞋,本是春花特意为那纳的,针脚细密不说,这鞋面儿上的花样也甚是好看。绵密的石榴籽从鞋尖蔓到脚后跟儿,大红的丝线配着墨绿色的丝线,只看一眼,便知晓这绣鞋是费了功夫的。
“你嘴里头是被人塞了麻核桃不成?”郎中冷声道。
石娘赶忙回神,也不敢去看郎中。只盯着郎中衣襟上的花样,仔细瞧着,“今日之事,原不该如此……”
“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该如何?”郎中紧声问道,“你也不看看天色,再过一个时辰,你便正赶上吃豆花的时辰了。”
石娘肚子骨碌了一声,口中附和道:“那南城的豆花确实好喝,这时节喝上一碗,那便是整个身子骨儿都暖和了。”
“你倒还有功夫说这个?”郎中紧皱眉头,“我且问你,为何这时辰才回来?”
石娘吐出一口气,看着郎中衣襟上的花纹,这件衣裳乃是石娘亲手所绣,也算是费了功夫的。祥云的纹路,石娘费了老鼻子力气绣的,近看也能勉强看出是祥云纹路,离得远了,倒像是寒食节的面条。
石娘看得有些饿了,她咽了口口水,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奴婢方才去了平康坊……”
郎中暴怒的神色之中,又透出了意味深长的隐忍,“你当真去了平康坊?”
石娘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话长……”
“那你便长话短说。”郎中耐不住性子,只盯着石娘,从上到下的看着,而后又从下到上的看了一遍儿。
石娘感觉身上仿佛压着三座大山,越发觉得抬不起头来,脖颈也觉得酸疼,口中的话也说不利索,“这个事儿还得从早上说起来……那一会儿……奴婢顾不得吃早饭……便听说了那一桩事情……”
“石娘……”郎中仿佛失了耐性,肃声道:“这深更半夜的,你竟是去了平康坊,我且问你一句,那平康坊自然有大把的乐子,你却是去找了什么乐子?”
石娘越发的心虚,“那倒也没有什么乐子……不过是听旁人说的……说是那平康坊里有个小郎君……”
“平康坊里头自然有很多小郎君……”郎中方才脸色铁青,这会子的功夫,那脸色由青到绿,又从绿到青,最后复又转到铁青。
石娘看着郎中衣襟上的祥云纹路,她离得近,那祥云图纹瞧起来倒也不错,虽说是针脚不细致,纹路也不大精细,瞧起来有些粗糙,但是到底也算是祥云纹路。
“郎君这一桩并非你想的那般……”石娘慌忙解释,“奴婢并非一人去的,还有春花同奴婢一起去的……”
“石娘……”春花唤了一声,这一声便似是雪中送炭,又似是及时雨,又仿佛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春花叫奴婢呢……”石娘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郎中。眼前的郎中像是生了锈的铜人,面色黄中透青。“春花指定是有事,奴婢这就出去瞧瞧。”
石娘不等郎中回话,便急吼吼的出了门,她匆匆忙忙出了门,瞧见春花,便似是瞧见救星一般,“春花,你可是帮了奴婢的大忙了。”
“娘子还没有回来……”春花面带担忧之色,“这深更半夜的,只怕要出什么事情,这外头也乱得紧,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茬子。”
石娘这才想起这茬,“奴婢怎地忘了这一遭,咱们这就出去找去!”
“石娘!”郎中在屋檐底下一声暴喝。
石娘唬了一跳,心口砰砰直跳,而后扯了扯春花的衣袖,口中低声道:“春花你且劝劝郎中,他这会子正拧巴呢,也不知是怎地了。”她几乎凑到春花的耳朵边儿,口中又添了一句,“郎中已经知晓了咱们去平康坊的事儿了……”
春花先前只担忧宋如是,这会子又担忧起石娘来,她同情的看了石娘一眼,而后冲着郎中说道:“郎中,你方才可曾瞧见娘子了?”
郎中依旧看着石娘,“石娘,你莫要忙着躲,你且告诉我,究竟为何去了平康坊?”
石娘平素在郎中面前甚是为所欲为,这会子功夫,倒是犯了怵。她心中暗道,“若是郎中知晓奴家去平康坊做什么,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石娘思索的功夫,街坊间响起了一声鸡鸣之声,紧接着又有公鸡跟着打鸣。她看向天边,只瞧见黑漆漆的一片,这一次的光亮,便只有厢房里透出的光亮。
虽是昼短夜长,到底也到了天亮的时辰了。这一夜,仿佛很是漫长,从一更到三更天儿,如今又到了鸡叫的时辰,仿佛过了好几日的功夫,没成想,一睁眼外头的天色还是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