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大钱?”妇人冷哼一声,“你莫不是打发叫花子不成?奴家被你二人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儿便是十个大钱儿就打发了?”
这厢壮士终于有了动静,他抬眸看着妇人,面带厌恶,“你这妇人实在可恨,小伙计不过是踩了你一下,你便如此不依不饶,竟敢舔着脸要一两银子,你那脚上的鞋子只怕也值不得一两银子。”
宋如是于是又低头去看那妇人的鞋子,这厢她身边的汉子猛地开了口,“你这妇人莫不是看错了不成?许是人家只是为了看看你的鞋子?”
“若是只看鞋子,奴家的屁股又怎会被人拧了一把?”妇人并不觉得害臊,“这屁股长在奴家身上,有没有被人拧上一把,奴家又怎会不知道?”
再说壮士凭借着一番好意,只为那小伙计解围,谁知道围没有解成,自己反倒是被套了进去。
那看热闹的人里头也有椿儿,椿儿鼻尖儿冒汗,又掏出帕子擦拭,她心口砰砰直跳,自是庆幸好歹今日出了门,不然哪里有这样的热闹可瞧。
此番庄子里头也甚是热闹,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黄丫头今日里仔细打扮了一番,竟是出了门,她也不走远,只站在庄子门口,像是再等什么人。
黄丫头模样本就俊俏,这般打扮起来,自然是更胜一筹,同她一比,那庄子里旁的丫头就成了黄毛丫头,实在不值一提。
黄丫头身上穿着的还是来时那件儿黄衫,头梳高髻,并没有首饰钗环,不过是簪着一朵绒花。她打扮简单,偏被那刻意打扮的丫头更为招眼。
那地里头干活的小厮,总要看过来,也有那旁的庄子上的但凡瞧见黄丫头,总要看上两眼。这厢有人盯着黄丫头,那厢庄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便嚼起了舌头根子。
“她打扮成那般模样,又出了门,也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说话的是个嘴凸的丫头。这丫头身上穿着件儿水红色的袄子,袖口用姜黄色的棉布接长了一截子,脸上也是涂抹了脂粉的,一张脸上涂的白刷刷的,于是越发显得嘴凸,她又抹了胭脂,于是嘴巴简直是既凸且红。同她说话,一不留神,注意力便会被她的嘴唇吸引了去。
“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刘婆子身上穿着青布棉袄,虽是站在墙根儿底下,到底还是抄着手,她抄着手,一厢挤眉弄眼,“左不过是为了那起子见不得人的买卖。”
“刘婆子你莫不是也做过这样的买卖不成?”嘴凸的丫头捂嘴笑了起来,那袖口续上的姜黄色棉布上坨着一块儿油点子,“不然你怎地知道的这般清楚?”
“没吃过猪肉莫不是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刘婆子哼了一声,“奴家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什么人没有见过?说句拿大的话,奴家吃过的盐比你们这些个丫头片子吃过的稻米都多。”
“咱们都知道刘婆子见多识广,你倒说说这城里头来的姑娘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买卖?”嘴凸的丫头捂着嘴巴,一双眼睛只热切的看着刘婆子。
刘婆子也挽着高髻,髻上簪着一枚银簪子,因着她头发稀少,于是那银簪子很有几分高处不胜寒又岌岌可危的模样。
刘婆子从袖筒中抽出手,只抹了抹鼻涕,又在墙上抹了一下,这才慢悠悠的开了口,“这买卖也有好些样,不过这女人做的买卖却是没有几样,有些话奴婢不愿说得太明,不过左不过是那城门口暗门子的买卖。”刘婆子素爱吃大蒜,便是早上吃包子的时候也要就着蒜瓣。有一回八月十五,她吃月饼的时候,总觉得差了一口,于是到底去厨房寻了一把蒜瓣儿,一口月饼一口蒜瓣儿,倒也吃下了三五个月饼。
那嘴凸的丫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早已放下了手,只怕把那胭脂沾在手心里头。她像是懂了,于是显得意味深长,又像是没懂,只口中催促着问道:“咱们都是伺候人的奴婢,一年到头也进不得几次城,刘婆子你倒是快些说说那暗门子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这奴婢哪里知道?”刘婆子笑起来,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子臭蒜气,“奴婢又不是男人,又没有逛过暗门子,这个咱们哪里知道?”
“刘婆子您是庄子上的老人儿了?什么样的阵仗没有瞧见过?”嘴凸的丫头方才要捂嘴,胳膊抬了一半,想起嘴上涂抹的胭脂,于是抬手在胸前画了一圈儿,口中又催促道:“刘婆子你方才还说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稻米还多。”
“奴婢也没说奴婢逛过的窑子比你们进过的院儿还多。”刘婆子话一出口,又觉得这话说的极为巧妙,于是口中又重复了一遍,“奴婢可是没说过这话,奴婢逛过的窑子比你们进过的院儿还多。”
“刘婆子……”那丫头笑得直不起身来,也有个小丫头话不多,倒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你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没有成亲的姑娘,这话若是旁人听见,只当刘婆子你是个见过世面的呢。”
这墙根儿下暖融融的,只要天上出太阳,这一处便是个打瞌睡的好地方,拿着个小板凳在这一坐,阳光落在身上,这身上一暖和,倒觉得这样的天气像是三月春时。
“奴婢自然是见过些世面的……”这话说到了刘婆子的心坎儿上,她从袖袋中摸出个剥得光溜溜的大蒜,嘴里头得意道:“奴婢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原先有个卖药的小伙计镇日里给奴婢送东送西的,那时候奴婢什么没有瞧见过?这巴掌大小的红果儿,一两银子一匣子的脂粉,那都是奴婢用惯了的。便是连那掺了银线绣的荷包,那也是瞧见个小乞丐就随手打赏了的。”
那嘴凸的丫头不耐烦听刘婆子吹牛,于是截过了话头,“那时候奴婢只怕还没有出生,又怎地知道你说的真假?”
“奴婢骗你做什么?”刘婆子掐着手上的蒜瓣儿,闻到一股子辛辣的大蒜气,这才又开口道:“奴婢那时候的日子可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那一两银子一匣子的脂粉如今奴婢还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