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院落,有了这女子,便蓦然的热闹了起来。像是天上的月,若只有一弯冷月,便觉得有些冷清,但若是繁星漫天,染了浓墨的夜色,就热闹起来了。
小郎君终是开了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娇笑一声,白皙的手腕总要从软纱的宽袖之中露出来,仿佛春日里藏不住的春色一般,“此番夜深露重,小郎君且猜猜奴家来这里做什么?”
小郎君扫了一眼女子白嫩嫩的胳膊,便转开了目光,口中闲闲道:“小爷猜不着。”
那女子本是风雪场上的,瞧着小郎君兴致不高,她便跟个麻糖一般,只一味地腻歪起来,面上的笑意也变得粘糊起来,“小郎君好坏的心思,你只怕猜不着了,奴婢罚你不成?”
小郎君看着那女子,见那女子生着一张丹凤眼,说话间风情万种,只让人不由得想多看两眼。这月光底下,美人儿颜色更胜三分,一颦一笑更是颇为动人,既然身处风月,自然知晓该如何取悦男人。
这女子伸长了胳膊,软软搭在小郎君肩头上,身上似是失了骨头一般,声音娇软像是浸了蜜糖,“小郎君到底猜也不猜?”
小郎君挺直了身子,只口中慵懒道:“既然美人儿起了兴致,那便猜上一猜,也使得。”他此番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口中又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趁夜上门,定然有事?”
那女子过了一息,方才笑道:“小郎君怎地这般认为?”她凑近了小郎君,“奴家不过是心里头惦记着小郎君,此番多日不见,这才特意上门来看上小郎君一眼。”
小郎君看那女子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月光底下瞧着,颇有几分魅惑,他吐出一口气,“既然如此,便该去屋里头瞧,屋里头点着灯,瞧起来也更仔细一些。”
那姑娘自是应了,只菟丝草一般纠缠在小郎君身上,口中黏黏糊糊的说道:“小郎君莫要以为奴家不知……又要使坏……”
她口中说着,到底随着小郎君一同进了屋子。屋里头暗香浮动,那小娘子抽动着鼻子,只凑到小郎君耳朵边儿上说道:“这香料这般缠绵,定然是个姑娘送的。”
小郎君进了屋,周身暖融融的香气,倒叫他有些恍惚,怀里头麻糖一般的姑娘身子娇软细嫩,声音更是甜蜜绵软,他复又吐出一口气,“这香料正是个姑娘送的。”
“怪不得小郎君再不登门了,原来竟是又有了新人了。”那女子叹了口气,声音透着悲伤,“都说色衰而爱驰,小郎君莫不是嫌弃奴家了不成?”
这两人进了屋,香气弥漫,光影之中,那香气似有形之物,只在屋里头翩翩起舞,同时又无孔不入。小郎君只觉得鼻端尽是那股子香气,于是便道:“你既知晓色衰而爱驰,此番为何又要登门?”
那女子身子呼吸一顿,只口中苦笑道:“小郎君可真会往人心里头捅刀子……这女儿家的豁出了脸面……只为来见小郎君一眼……小郎君又何必这般无情……”
小郎君此番推开那女子,走至榻前,揭开了香炉盖子,只拿着长柄银勺,在那香炉里翻动了一会儿。
这屋里头陡然安静了下来,那女子站在屋子当中,床榻上坐着的小郎君一门心思的伺弄着香炉。他头也不抬,也不看这女子一眼。
这一处院落,若是陡然安静下来,便像是到了另外一处地界,这一处无声无息,镇日里全无半点响动,像是海上的仙山,高高耸立着,远到不闻海水声,静谧又孤独。
那女子像是受不了这般安静,于是又开了口,“小郎君这般晾着奴家又是何故?”
小郎君抬头看向女子,两人之间不过是三尺远的距离,那女子却觉得与小郎君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她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这厢就听到小郎君开了口,“你若是当真有事,便说出来听听,若是无事,便且退下罢。”
女子站着不动,此番站着不动的还有小乞丐。
小乞丐站在巷子口,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只照的他脸色煞白,他呼吸急促,像是刚跑了十几里地,那胸口像是拉起了风箱。
而对面那人,气定神闲,仿佛在自家后院观赏景致,又颇有几分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气度。
两人这厢僵持着,那厢小乞丐终是开了口,“郎君可怜可怜小的罢……小的几日不曾吃东西了……眼看就要饿死了……郎君若给小的一口吃的……那便是救了小人的一条命……”
“莫要装了……”那郎君不紧不慢道。
“小的若是说一句谎话……就让小的全家死光光……”小乞丐登时赌起咒来,只口中高声道:“小的今日运道不大好……这一夜便是连一口馒头也没有讨回来……这眼看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郎君就可怜可怜小的罢……”
“你当真几日不曾吃东西了?”那郎君问道。
“自然是真的。”小乞丐只耷拉着肩膀说道:“小的当真几日不曾吃东西了……这会子肚子还饿的咕咕叫呢……郎君若是不相信……尽管过来听听看……”
“方才我瞧见你在墙根儿下吃油糕。”那郎君开口道。
小乞丐打了个激灵,口中讪笑道:“那人并不是小的……郎君定然是瞧错了……小的哪里有福气吃那香喷喷的油糕……”
那郎君口中又道:“方才分明是你。”
“那……那……”小乞丐突然词穷起来,只口中期期艾艾的解释道:“那油糕乃是个心善的大老爷赏给小人的……小的虽是吃了两个油糕……到底没有吃饱……此番还是饿极了……郎君且行行好……就赏给小的一口吃的罢……小的给你磕头了……”
这小乞丐说到做到,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着讨饭的话,到底不过是,“肚子饿”,“发发善心”的那一类。
“可是我方才瞧见,那油糕是你从厨房偷的。”那郎君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