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阳光洒落,夹杂着炽热,又照得晃眼。
宋如是立在廊下,手搭凉棚,对过的糕点铺飘来一阵阵的香甜气,像是桂花的香气,又更浓郁一些。过了盏茶的功夫,石娘提着两斤糕点出了糕点铺,朝着宋如是走了过来。
“娘子,这桂花糕是铺子里卖的最火的一样,奴婢特意买了两斤。”石娘兴冲冲的走到廊下,“这桂花糕闻起来香甜,吃起来也是极为香甜。”
“石娘,莫要如此大声。”宋如是扯了扯身上的袍子。
石娘会意,这才放低了声音,“娘子你猜奴婢瞧见谁了?”
“二郎?”
“娘子瞧见二郎了?”
“方才你一进门,二郎便也进了铺子。”
“这二郎瞧起来也有几分心思,这桂花糕定然是送给春花的。”石娘猜测道:“春花素来喜欢吃甜食,这二郎能记在心里头,也算对春花有心。除了对那黄丫头一事优柔寡断,旁的事情确实有心。”
“石娘……”宋如是正色道:“这男人对女人有没有心,不在表面,而在内里。”
“你莫要听男人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这言语之间天花乱坠于是能唬人,可是行动间往往发自内心,却是骗不得人的。”
石娘听得似懂非懂,正要细问,突地听到一阵喝彩声,她转头一看,只瞧见从隔壁铺子里走出个郎君来。
这郎君她也见过几次,又听说是个王爷,不过这王爷并不像是寻常的王爷那般威严。其实她到底也没有见过王爷,不过是听着话本子里的王爷,都是威严冷脸的。再看这小郎君,一手折扇,一手酒壶,瞧见宋如是,便随手扔了酒葫芦。
对过的屋檐底下,本就蹲着个乞丐,这乞丐眼疾手快,飞快的捡起酒壶,又飞奔去了。
小郎君一身绛红色圆领澜衫,腰上悬着一枚巴掌大的玉佩,瞧见宋如是,便笑嘻嘻的说道:“今日小爷运道不错……”他说话间,伸手去挑宋如是的下巴。
那厢石娘立时上前,堵在两人中间,充当了一座肉墙,此番“肉墙”开口,“这青天白日的,小郎君守规矩些。”
那小郎君胳膊被石娘斜刺里拦住,倒也不恼,只口中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个衷心的,这玉佩便赏了你了。”
石娘料想不到小郎君竟然记得自己,她更料想不到的是,这小郎君出手竟是如此阔绰。
她转头去看自家娘子,只见宋如是目光复杂似是若有所思,她便转头接下了那玉佩,口中称谢,“多谢郎君赏赐。”她口中虽是说着,到底身子未动分毫。
那小郎君这才正眼看向石娘,“你既收了小爷的赏赐,理应伏身谢赏才是。”
“此处人多眼杂,奴婢若是伏身谢赏,只怕惊动了旁人。”石娘一本正经道:“若是有那些个歹人瞧见小郎君一身富贵,一时起了歹心,因此稍带了小郎君,倒是奴婢的不是了。”
“石娘……”宋如是幽幽开了口,“这桂花糕你且给春花送过去。”
巳时过后,午时一刻,街坊的铺子主顾少了,那酒肆饭馆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还有那街坊间有人家的后院已经起了炊烟,隔得老远就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辛姨娘抽动鼻子闻了两下,转身回了厢房。
“姐姐,今日厨房里特意做的羊汤。”辛姨娘进了屋,眼前一暗,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了床榻上躺着的安氏,“姐姐好生补一补,这身子很快就会好了。”
安氏倚靠在软枕上,面色苍白,只勉强笑道:“辛姨娘莫要麻烦了,奴家也没有什么胃口。”
“这胃口可是一点一点养大的。”辛姨娘坐在安氏身旁,口中宽慰道:“姐姐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先前姐姐的身子那般衰弱,过了些日子不也调理好了?现如今跟那时候比起来,已是好上了许多。姐姐尽管放宽心,这日子长久着呢。”辛姨娘拉过安氏的手,回想起先前的日子,竟像是过了许久。那一处破败的院落,还有墙根儿下种着的薄荷,也像是老年的物事一般。
“回回奴家落魄的时候……总是辛姨娘陪在身边……先前过那苦日子的时候……倒也不觉得苦……但是瞧瞧现在……再看那时……着实苦了……”安氏亦是一脸感慨,这屋里头暗香浮动,听说是宫里头的香料,乃是郎君特意为辛姨娘寻来的。
安氏目光扫过案几上的汝窑莲瓣儿香炉,听说是从胡人手上高价买来的,这屋里头的所有布置都是按照辛姨娘的喜好来的。
“辛姨娘是个有福气的……”安氏收回目光,看着妆容精细的辛姨娘,她身上的料子是如今最为时兴的雪花锦,面上敷着的粉乃是精细的玉容粉,便是面上涂的胭脂也是上好的金花燕支。
如今的脂粉一种是以丝绵蘸红蓝花汁制成,名为“绵燕支”;还有一种是加工成小而薄的花片,名叫“金花燕支”。
辛姨娘得了两匣子金花燕支,一匣子送给了安氏,不过是安氏此番卧病在床,一时半刻也用不着,只把那画着宝相花的匣子搁在软枕底下,闲暇的时候摩挲上一时半刻的,倒也觉得欣慰。
安氏说话间取出那匣子,手指摩挲着匣子,口中感叹道:“若非遇见了姨娘……奴家只怕早就死在了后院……”
“姐姐说什么胡话!”辛姨娘“呸”了两声,拧着眉头埋怨安氏,“咱们说话的时候,老天爷可听着呢。姐姐可莫要再说不吉利的了,这人总要说着好听话,讨的老天爷高兴了,这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姐姐的福气在后头呢。”辛姨娘拍了拍安氏的手,手指碰到匣子上,便又收了回来。
“奴家且等着……”安氏露出个苍白的笑容,“若是能沾上辛姨娘的福气……不论是一星半点的……那倒也好了……”
“妹妹的福气便是姐姐的福气。”辛姨娘口中坚定的说着。
说话间不知时辰长短,很快就到了用饭的时辰,她二人说着话,竟然没有留意到平素这个点儿,痣丫头早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