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是看着李诃的眼睛,深邃的眼眸中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她有些心虚,又有心痛,“奴家无论做了什么事情,心里头总是想着郎君的。”
“阿如……”李诃沉声道:“那并蒂荷花可是你亲手所绣?”
“那并蒂荷花并非奴家所绣。”宋如是赶忙摇了摇头,“方才也说了,那几条帕子都是奴家买来的。”
“那荷包呢?”李诃又问道。
宋如是垂着头,看着李诃青色的衣摆,她搓了搓手,口中回答道:“那荷包也是奴家买的。”
两人说着话,“咣当”一声门响,那厢石娘又被撵了出来。
石娘瞧见宋如是,便上前拉着了宋如是的手,“娘子方才可曾在院里头喝了茶?”
“不曾。”宋如是瞧见石娘就跟瞧见救星一般。
石娘一听,彻底放下心来,她虽是被撵了出来,却笑出声来,“娘子不喝茶就对了,这院里头的茶水可不是好喝的。”
石娘心情不错,于是觉得天高云阔,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再看那宋如是的神情亦是轻松遂意,倒是李诃不声不响。
天高云阔,石娘似是这才瞧见李诃,“郎君方才可曾在院中喝了茶水?”石娘的声音,有些忐忑。
“不曾。”李诃似有心事。
石娘的心踏踏实实的落了地,她也是个直肠子,这厢放了心,这便觉得饿了。
“娘子,咱们去街坊里头逛逛去?”石娘提议道。
“甚好。”宋如是当即应了下来。
李诃再抬眸间,就瞧见这主仆二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于是便说道:“你们且去逛去。”
秋日时节,果真是天高云阔,天色湛蓝,于是琉璃瓦黄的耀眼,梵音阵阵,念佛声声。
庙门内外,两重境界,庙门之外自是繁花锦簇,万丈红尘,一门之隔,则是青灯古佛,红尘之外。
张媒婆趴在墙头上,探头探脑的看着什么。她一身红色媒婆装扮,身量不小,趴在墙头上很是显眼,远远瞧着,那墙头上就像趴着个大扑棱蛾子。
“张媒婆,你倒是看见了没?”墙根儿下的小郎君不耐烦的催促道。
不同于张媒婆的装扮,小郎君身穿伽罗色袍子,头上戴着明晃晃的金冠,脚底下踩着双新崭崭的鹿皮靴子。
“若是瞧见了,奴家不是早就下来了?”张媒婆亦是不耐烦的回答道。
这两人,一人趴在墙头上,一人站在墙根儿底下,不远处的林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你这婆子眼神这般不行,若是上你上阵打仗,第一个被打死的就是你。”小郎君忍不住嘲讽道。
“奴家不过是个给人说亲的媒婆,这徭役轮到谁的身上都轮不到奴家的身上。”张媒婆语气轻松,身上却不轻松。她胳膊攀在墙头上,脚下踩在缺了口的青砖上,必须使出浑身的力气,这才勉强跟着那墙头合二为一。
“待有打仗的时候,你这婆子未免能逃得脱。”小郎君低声道:“就你上墙头这麻利劲儿,定然能够当个打头阵的哨兵。”
张媒婆人在墙头上,本就重心不稳,此番还要分出心思来回应小郎君,颇有几分力不从心的味道,“小郎君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奴家若是当了那打头阵的哨兵,郎君定然就是那个叫做头阵的兵卒。”
小郎君一怔,料想不到张媒婆竟然会这么说,他嘴上哪里吃过亏,于是口中嘲讽道:“你这婆子只顾着嘴上占便宜,若是找不到大姑娘,你今日总有好果子吃。”
“小郎君镇日里打着找大姑娘的名头四处勾搭小娘子,你当奴家真不知道小郎君你的心思吗?”张媒婆心头火气,口中高声道。
这一高声不要紧,那厢有个年轻的姑子正巧出了大殿,冷不丁听到叫嚷声,于是四下一瞧,于是一眼就瞧见了趴在墙头上的张媒婆。
这年轻的姑子本就是个胆小的,因为离得远,又瞧见墙头上趴着个红彤彤的人,登时就叫嚷起来。紧接着姑子们从大殿鱼贯而出。
张媒婆待听到那姑子高声叫嚷,又眼睁睁的看着一群姑子冲出了殿门,其中打头的那一位正是先前与张媒婆有过“一顿打”交情的管事姑子。
张媒婆登时怂了,“小郎君快些接住奴家……”
张媒婆闭眼一跳,砸在了地上,她脊背生疼,但也一时顾不得,只爬起身来,去追赶小郎君。
庙门大开,那厢马车驶出了林子,张媒婆飞速跑了过去,眼睁睁的看着马车消失在喧腾的青石板上。
张媒婆这辈子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身后的姑子们脚步轻盈,又有门栓落在地上发出的“咣当”声,于是张媒婆愈发飞奔起来,一团红影穿过街坊,穿过小巷,终于摆脱了那一群姑子。
张媒婆扶墙站着,大口的喘着粗气,似是拉动着破旧的风箱,她眼睛发昏,衣裳紧紧黏在脊背上,蛰的脊背火辣辣的疼。
“小……郎……君……你……且……等……着……”
张媒婆上气不接下气的咒骂着小郎君,哪里留意到头顶上人影一闪,飘过了巷子。
那身影顺着墙头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黄丫头的家门口,他熟门熟路的上了厢房,又熟门熟路的揭开瓦片,只见屋里头空无一人,那厢院中有了动静,穿云抬身一看,却见那黄丫头端着个火盆,撩开帘子出了厨房。
穿云见那黄丫头又从怀里头掏出帕子荷包随意扔在火盆里头,口中嘟囔着说着什么,眼看就要从怀里头摸出火石点火,烧了那帕子荷包。
穿云此番前来正是为了那帕子荷包,所以便赶忙的想起法子来,所谓急中生智,穿云悄然起身,随手一扬,把那瓦片掷到了前院,那瓦片立时发出一声脆响。
果然那黄丫头听到动静,便穿过月亮门去了前院,这厢穿云立时下地,从火盆里头抄出了帕子荷包,再起身后也不再逗留,只顺着墙头离去了。
黄丫头拿着帕子包了碎瓦,再转回后院,竟不见那帕子荷包,她在院中找了一圈儿,那帕子荷包竟是凭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