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是一日醉酒,身子乏力,她趴在案几上,昏昏沉沉,似是半梦半醒间,听到雅间房门轻响一声,也不知究竟是李诃出门,还是又有人进来。
半开的窗户,吹进来黏糊糊的风,倒像是入伏之后的天儿,吹在人身上,身上便热燥起来,像是站在大太阳底下。
宋如是扯了扯衣襟,口中嚷了一句,“好热”,那厢便又凉风吹了过来,她不愿睁眼,便也不再嚷着热。
石娘终于被撵了出来,随着院门“咣当”一声,一同被撵出来的还有穿云。
“我早就说过这法子不行,你偏不信。”穿云盯着紧闭的院门,皱着眉头。
“奴婢此番不过是来探探着黄丫头的为人……”石娘捂着肚子,口中说道:“这丫头瞧起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春花进门,只怕这丫头要暗地里使绊子,还不如咱们事先就断了这丫头的念想。穿云,你这些日子,也莫要四处闲逛,且仔细留意这黄丫头……”
石娘转头去看穿云,身旁哪里还有穿云的影子,这巷子里头便只有她一人,“这穿云又去哪里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儿……”
石娘口中嘟囔着,到底是出了巷子,穿过街坊,不紧不慢的回家去了。
眼看到了后半晌,铺子里头的客人倒也不多,春花便把那手上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柜台上搁着厚厚的账本,她手指不停,又要拿眼对账,这一通忙活下来,再抬眼的时候,已经到了日头西斜的时辰了。
铺子的门槛上落着黄澄澄的阳光,又像是经年的画,带着岁月的黄,春花收好了账本,那门槛处就多了个二郎。
二郎站在夕阳底下,周身也多出了岁月的黄,他身上穿着的茶色袍子也蒙着一层夕阳,他此番正对着春花微笑。
“二郎来了……”春花垂着眉眼,笑意又从嘴角泛起了涟漪。
“城东新开了家首饰铺子,我瞧着这一枚滴水珍珠耳坠子甚是好看。”二郎从怀中摸出一只匣子。
春花手指摩挲着匣子,那匣子上还有二郎温热的指间余温,她缓缓打开了盒子。
美人垂泪,似是珍珠,匣子中的滴水珍珠耳坠子,珍珠饱满柔和,耳坠子雕琢着迎春花,那珍珠点缀其下。
“奴婢……甚是喜欢……”春花拿着匣子,爱不释手。
“那便好。”二郎的微笑,甚是柔和。
酉时三刻,这街坊的铺子关了大半,如是书局的黑漆匾额下,是合上的门板。
春花走在街坊间,放在袖袋中的匣子,无意间被指尖触碰到,一颗心便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二郎,咱们此番要去哪里?”春花看向二郎,眉目间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柔情。
“上次听你提起过那巷子口的馄饨摊儿,咱们此番就去尝尝。”二郎笑道。
春花面上的笑意似是涟漪一般止不住的扩散开来,她垂着头,脚下还有一束快要消失的夕阳。
馄饨摊儿就在巷子口,卖馄饨的老人家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酷暑寒天,到了时辰就会在这巷子口支上几张桌椅板凳,担子上坐着火,热气蒸腾间,那一碗一碗的馄饨就出了锅。
眼看天就要黑了,屋门像是被人拍响,石娘跑去开门,却听到隔壁院落里传来说话声,原来是隔壁的人家回来了。
后院的厨房煮着胡麻粥,石娘站了一会儿,因为惦记着胡麻粥,便又穿过月亮门进了后院。
这一进后院,她便瞧见了穿云,穿云就站在院子当中,面上带着沮丧之色,石娘瞧见穿云就有些气恼,“穿云你这厮,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也不提前知会奴婢一声儿,害得奴婢等了许久。”
“我去书局转了一圈儿,想问问春花的意思。”穿云的声音透出浓浓的沮丧,
“那你可曾瞧见春花了?”石娘问道:“此事咱们还是莫要告诉春花,看那黄丫头究竟做的什么打算,若是咱们能够帮了忙,那也省得春花烦心。再说这种事情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她若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那就成了心底里的刺。”
石娘说的煞有介事,偏那穿云显得心不在焉,“我方才并没有瞧见她……”
“那便最好了……”石娘松了一口气,“咱们明日,再过去瞧瞧,若是那黄丫头看重了你,也就歇了同二郎在一处的心思,如此也算是好事一桩。”
“我明日便不去了!”穿云突然不耐烦起来。
“你这好端端的,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你今日是怎么答应奴家的?咱们说的好好的,你可莫要反悔。”石娘着急道:“再说方才奴婢又仔细琢磨了琢磨,这一桩事情,倒还有缓和的余地。这黄丫头看起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不然也不会爬了那二郎的床,但只要她心高气傲,那总要为以后打算才是……”
“你莫要说了!”穿云甩袖回屋去了。
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前院还是没有动静,石娘瞧见穿云进屋,于是便撵了过去,“奴婢还有话要说……”
“何事?”穿云头也不回道。
“这眼看天就黑了,春花怎地还没有回来,穿云你且去巷子口等着,不然她一个姑娘家的,奴婢实在不放心。”石娘又看了看天色。
“你若想去,尽管去等,我却是有些乏了。”穿云说话间,关了房门。
石娘站在院子当中,闹不清楚穿云这究竟怎么了,但又隐隐觉得穿云的心情不大好,她心里头又有些担心春花,于是便提着灯笼去巷子口等春花。
她出了巷子,这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灯笼照亮了一圈儿橙黄色的光晕,石娘就站在那光晕之中,她瞧不清楚前头的情形,便又支楞着耳朵听着巷子口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有说话声从远到近响了起来,石娘举着灯笼去瞧,只见着街坊那厢过来两人,那两人走得很慢,偏又凑的很近,他二人说话的声音又低又轻,石娘即便支楞着耳朵也听不清楚,不过她很快就认出了春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