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说亲十数载,还从未有过穿着亵衣给人说亲的经历。
这夜半三更,身穿亵衣,上门说亲,只怕这门亲事也是玄乎的很。
张媒婆心里头盘算着,又听着那马蹄声声,于是口中说道:“依着奴家来说,这姻缘大事,最是不能着急,这得按部就班,一样一样的来。”
那小郎君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手上把玩着个碧绿的玉扳指,听到张媒婆这话,那小郎君这才把慢悠悠的说道:“这凡事若都相同,这活着也是无趣的紧。”
张媒婆一顿,而后又劝道:“咱们兴冲冲的上门,咱们是有趣儿了,但是咱们也得想想那姑娘家的感受,若是唐突了人家姑娘,只怕这亲事就不好说了。”
“若是亲事不好说的话……”小郎君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主意,“若是说不成这门亲事,张媒婆你以后也莫要再说媒了。”
张媒婆一凛,口中不由说道:“小郎君这话又是个什么意思?”
“咱们都是明白人,那不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小郎君看向张媒婆,“此番小爷就把话清楚了,你若是说不成这门亲事,小爷就砸了你这媒婆的招牌,让你以后都说不得亲。”
张媒婆惊出了一身冷汗,又见那小郎君气定神闲,手上的玉扳指在灯影里发出碧绿的光晕。
“小爷小的时候,家里头有个不听话的丫头。小爷喜欢簪玉冠,她偏要说金冠贵气……”那小郎君突地一笑,又开口问道:“张媒婆,你可知那丫头的下场?”
“奴家不知……”张媒婆摇头道。
“她既然喜欢金冠,小爷就把她卖到了窑子里,日日都能瞧见头戴金冠的郎君,如此一来,可不就正如了她的愿了?”小郎君笑道。
张媒婆背心发凉,这小郎君不过因为一个金冠玉冠就能发卖了丫头,小小年纪就这般心狠,那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算算年纪这丫头如今也该有十八九岁了,若是她有些心机,只怕此番已成了富贵人家的姨娘了。”小郎君一脸感慨道。
“若是她没有心机呢?”张媒婆忍不住问道。
“若是没有心机,那便只有当上一辈子的婊子了。”小郎君认真道。
张媒婆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问道:“若是这大姑娘早就说下了亲事,咱们又该如何?”
“无论她说下的是哪门亲事,以后能过的门,也只有小爷家里头的门。”那小郎君挺直了身子,口中闲适道:“凡是小爷看中的人,还没有上不得手的。”
张媒婆吐出一口气,慢腾腾的说道:“可是奴家这般上门,实在是有失礼数。”
“就你长的这副模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失礼数,所以说,咱们也不差这一回。”小郎君复又倚靠在软枕上,他又看了一眼张媒婆,口中不由笑道:“都说那奈何桥上的孟婆模样丑陋,估摸着说这话的人是没有瞧见过你,不然这孟婆何至于被人如此谣传?”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张媒婆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开口斥道:“你这小郎君此番央了奴家来说亲,又口口声声的诋毁奴家,既然如此,你不如另请高明,奴家也不用去趟这趟浑水。”
“如此甚好。”那小郎君敲了敲身后的车厢,冲着外头说道:“改道回水月胡同。”
张媒婆心里头泛起了嘀咕,口中却是赶忙应了下来,“奴家也不麻烦小郎君了,奴家认得路,自己回去就成。”
“也好。”小郎君又瞧了瞧车厢,那厢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张媒婆你且回去吧。”
张媒婆心中又惊又喜,虽是怕这小郎君耍花招,但是自己一刻也不愿跟这小郎君呆在一处,于是口中谢道:“多谢小郎君,奴家也不是不给小郎君说亲事,只是咱们上门说亲,也得好生的准备一番总不能这般草草去了,若是让姑娘瞧见了只怕会对小郎君有所误会。”
“奴家倒是无所谓,不过是怕误了小郎君的姻缘。小郎君年纪轻,并不知晓这其中的门道。”张媒婆说话间起身就要下马车,谁知又听到那小郎君在身后说道:“你且回去告诉你家闺女一声,让她明日里等着小爷上门,你家那闺女虽说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但是当个妾室倒也不错。”
“小爷家里头也算是有些家底儿,这绿珠姑娘进门以后,也算是富贵人家的姨娘了。”
“郎君不可……”张媒婆回身急声道:“绿珠可是说了人家的了,此番哪里能再给郎君作妾?”
“再说绿珠这丫头甚是蠢笨,郎君不知道,奴家却是清楚的,平日里这丫头就笨的很,不过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所以外人都不知晓,可是以绿珠的性子,奴家最是清楚。”
“平日里这丫头就模糊,又认死理,那一犯起倔来,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郎君若是纳了绿珠进门,岂不是要跟自己添堵?”
张媒婆心里头着急,口中说了一长串的话,不料那小郎君不以为意,只口中轻松道:“这有何难,若是她不听话,那便发卖了出去也就是了,再说依着咱们之间的渊源,小爷便把绿珠姑娘发卖到平康坊中,虽说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但镇日里也是锦衣玉食,与平日里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也差不多。”
“万万不可……”张媒婆登时跪倒在地,只口中应承道:“小郎君的亲事奴家定然会尽心尽力,无论如何总要帮小郎君成全此事。”
“那你身上的衣裳?”那小郎君反问道。
“奴家模样丑陋,便是穿上锦衣绸缎也是白白糟蹋了东西,倒是不如简简单单的穿着,瞧起来也顺眼一些。”张媒婆急忙接口道。
“你倒是识相。”那小郎君复又笑了起来。
张媒婆头也不敢抬,只低头看着那郎君的衣袖,绣着滚边儿的蜀锦,碧绿的扳指,绿光一闪,便没入到那宽大的衣袖当中。
马蹄哒哒,张媒婆虽然不记得路,但是她心里头也清楚,那处破败的宅院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