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正是个适宜醉酒的好日子。
其实若是想要醉酒,那夜夜都适宜酒醉。
春光潋滟,适宜饮酒,夏日灼灼,适宜喝酒,秋日私语,适宜品酒,冬日暖阳,适宜大碗喝酒。
院落里撑起了锅子,火气蒸腾,肉香扑鼻,各样的小菜摆放在精致的瓷碗之中,又有各色的瓷盘盛着各样的时蔬。
三斤的酒缸,歪嘴的酒壶,精巧的酒盏,用纤纤玉指端起酒盏,那酒水入了腹中,甜蜜中又有辛辣回甘,宋如是看着喜气洋洋的众人,心里头也觉得松快了一些。
她举起酒杯,对着众人笑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夜不醉不归……”
“娘子说的是,这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咱们今夜不醉不归。”石娘站起身来,面如胭脂,口中高声嚷道:“壮士此番回来,真真是喜事一桩,奴婢心里头高兴,咱们今夜定要尽兴。”
“石娘……”郎中轻咳一声。
“壮士回来,你莫不是不高兴不成?”石娘挑着眉毛反问道。
“你且注意身子……”朗中低声道。
石娘举起酒盏,一口饮尽杯中酒,“咱们前些日子夹起尾巴做人,实在憋屈的紧,此番杏林堂照常营业,生意比先前的更好,又赶上壮士回来,咱们这院中可算是齐全了。”
石娘高兴,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酒,口中更是豪迈非常,“这杯酒就敬给久别重逢的壮士。”
壮士依旧穿着白日里的青衫,听到此处,亦是举起酒盏,冲着石娘笑道:“多谢。”
“你这壮士,还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主,这点儿倒是不如穿云……”石娘说话间,突地“咦”了一声,“穿云去哪儿了,怎地还没回来?”
“穿云大哥中午吃过饭,就出门去了。”春花接口道,她身上穿着蛋青色的裙子,说话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月光明亮,屋顶上有人,这人正是石娘口中的穿云。
穿云趴在屋顶上,手上拿着个瓦片,一双眼睛正透过屋顶的缝隙看向屋里头。
屋里头床榻上躺着一人,那人怀中抱着个毛绒绒的猴子,猴子调皮,不能安生,于是一会子伸出爪子去捏捏那人的鼻子,一会儿又伸爪去薅那人的头发,那人一身道袍,倒也不恼,只时不时的念啥上两句,“莫闹莫闹……无量寿佛……”
那猴子哪里顾得上这些,只兀自翻腾着那人头发胡须,这屋里头点着油灯,显得有些空旷。
偏殿供奉着木头雕琢的神像,夜里头拿着明光色的布蒙了起来,功德箱的前头铺着两个明光色的蒲团。
屋中一旦空旷,略微有一丝声音,就显得有些吵闹,偶尔“吱吱”两声,那道长只哼上两声,也并不作恼。
穿云又看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的离去了,那厢偏殿的老道蓦然睁开眼睛,口中笑道:“你这猴子倒是比人还有福气,这人一世,真正能惦记着你的又有几人?”
“吱吱……”那悟空似是回应道。
“你这老头子,谁说没人惦记你了?”张婆子跨过门槛,进了偏殿,口中招呼道:“快些过来泡脚,此番现煮好的热乎乎的药汤。”
道长皱着眉头,长舒一口气,“非泡不可吗?”
“对,非泡不可。”张婆子肯定道。
道长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口中无奈道:“也罢,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你说什么?”张婆子搁下手上的木盆,双手叉腰,瞪着道长。
“悟空的汤药呢?”道长转了话题。
“还在火上坐着呢……”张婆子话说一半,就听到“嗖”的一声,而后又从房梁上传来“吱吱”的叫声。
她抬头一瞧,原来说话间,这悟空已经上了房梁,正冲着床榻上的道长呲牙咧嘴。
“你这猴子倒是成精了……”道长无奈道。
“还不是跟你学的!”张婆子一槌定音。
这偏殿渐渐有了药香味,微微苦涩的药香,萦绕在偏殿之中,于是那神像面上仿佛也有了愁苦的模样。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月上中天,宋如是拿着酒盏,一手托腮,口中喃喃说道:“可惜可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宋如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口中慢慢的说起胡话来。
月光明亮,这院中渐渐有了凉意,石娘豪饮一番,很快就醉的满口胡话,而后第一个下了酒桌。
“世事自来如此,想留的走不了,想走的留不住……”宋如是又是一声长叹。
第二个被拖走的壮士,壮士心情痛快,空着肚子喝了三杯,而后便有了几分醉意,他其实是被石娘灌醉的。春花不放心壮士,于是也跟了过去。
于是这酒桌上便只剩下宋如是一人,她醉眼朦胧,又倒了一盏酒,慢慢品着。
“阿如你醉了……”清越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奴家才没有醉……”宋如是娇嗔道:“郎君你瞧这月色皎皎,可不正是饮酒作乐的好时机?”
“饮酒作乐?”李诃的声音愈发温柔。
“正是饮酒作乐……”宋如是认真点头道。
“何为饮酒作乐?”李诃问道。
“饮酒作乐便是随性而为……”宋如是说话间,转过头去,她扯住李诃的衣袖,口中笑道:“饮酒作乐,莫不是也要奴家教你不成?”
“阿如若是愿意,我自是求之不得。”李诃的手指微微发凉。
宋如是拉着李诃的手,把微微发烫的脸贴在李诃微凉的手心,口中娇嗔道:“怪不得那么些人醉生梦死,醉生梦死便逃离了喜怒哀乐,这心里头只剩一腔的欢喜……”
“都说随性而为……可惜可叹……谁人能够随性而为?”宋如是话到最后,丢开手去,又要去斟酒。
“阿如,莫要再喝了。”李诃探身拿过宋如是面前的酒盏。
宋如是回身抢了过来,她把玩着酒盏,又提着那歪嘴酒壶倒了酒,“便让奴家能随心所欲这一回罢……”宋如是小口喝着酒,醉眼朦胧间,她突然问道:“郎君今日怎么穿的红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