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顺着门缝看过去,只见着六娘子把脸贴在那画像上,口中低声说着什么。
巧儿屏住呼吸去听,只听着六娘子像是在念诗,她不认字,也听不懂六娘子说的什么。
巧儿听了一会儿,便悄然的下了台阶,穿过院子出门去了。
腊梅院离着青竹院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巧儿站在青竹院门口的时候,姨娘正坐在院子里头给老爷绣荷包。
她手指灵活,针线经了她的手,就成了活灵活现的一只蝙蝠,她埋头做着绣活儿。
还是丫鬟雨儿最先瞧见了巧儿,她笑着迎了过去,“巧儿妹妹,你怎么来了?好几日不见妹妹了,咱们到外头说话去。”
雨儿穿着碧荷色的裙子,耳朵上带着一串儿小指甲盖儿大小的珍珠耳坠子。她拉着巧儿的手,两人似是极为熟络。
巧儿探头看了看正在做活的姨娘,口中低声道:“奴婢过来说两句话就走。”雨儿点了点头,也不再客套,只引着巧儿进了院子。
此番姨娘方才抬头,笑着说道:“你今日倒是有空,六娘子在做什么?”
巧儿看了看周围,口中低声道:“六娘在房里头画画,奴婢瞧着像是个男人。”
姨娘微微一怔,开口笑道:“你这丫头,六娘子也是定了亲的人了,这少女怀春,在闺阁之中画上两张未来郎君的画,那也是极为平常的。”
“可是奴婢方才瞧见那画上的人,并不像是六娘子未来的夫婿……”巧儿悄声道。
姨娘于是沉默了下来,她手上拿着的荷包,色为墨紫,手中针线,色为鸦黑。
这院中就这般突然安静了下来,巧儿盯着姨娘袖口的暗花看个不停,只见着那暗花针脚细密。
“巧儿最爱吃豌豆糕,雨儿你快些给巧儿拿些去。”姨娘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婉的模样。
雨儿引着巧儿去了厨房,姨娘又拿起了手上的绣棚,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她那后颈在阳光底下白的像雪。
阳光正好,宋如是却躺在榻上,她双手虚握成拳,那阳光就穿过掌心,落在榻上,掌心的褶皱使那光束瞧起来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屋外传来石娘逗弄海棠的声音,还有春花时不时的笑声。此时此景,宋如是不由想起一句话,“热闹终归是她们的……”
石娘抱着海棠,在院子里头晃来晃去,一时指着那游廊下的宫灯,口中笑道:“海棠小娘子,这便是宫灯,你瞧那宫灯上头的美人儿,那便是你爹亲手画的,那灯的美人儿自然就是你娘了……”
海棠半抬着眼皮子,没精打采的,像是要颇为困倦。春花瞧着,口中说道:“奴婢瞧着海棠娘子像是困了,不如先让海棠小娘子睡上一会儿……”
“奴婢瞧着海棠小娘子可是精神的很……”石娘反驳道,又去指着院中的海棠树,絮絮叨叨的说道:“海棠小娘子,你瞧这海棠树也是你爹亲手为你娘种的。冬日里的时候,你爹还为你娘堆了个雪人,那雪人的模样就跟你娘亲一模一样……”
石娘说的正在兴头上,没有留意到海棠瘪着小嘴巴,眼看要哭,还是春花接过海棠,口中低声哄着,“海棠小娘子,你瞧这树可是同咱们海棠的名字一样呢,海棠海棠……这名字当真好听的紧……咱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旻儿……小旻儿……”
春花声音柔和,海棠就瞪圆了眼睛看着春花,软软的嘴巴一张口,就吐出一滩口水来。
石娘揉着胳膊,口中吐槽道:“你这小海棠,忒没良心,奴婢抱了一早上,你非但一个笑脸没给奴家,反倒尿了奴家一身。如今换了个人,你就换了一副模样出来。小小年纪,你就见人下菜碟,待再大些时候,那还了得……”
石娘作势举起手掌,那蜡烛包里的小海棠突地冲着石娘一笑,石娘的一颗心登时软作一团,只惊喜道:“这海棠小娘子果真伶俐……”
“咱们的海棠小娘子自然聪明伶俐。”春花附和道。
宋如是听着外头热闹,心中按捺不住,镇日里在床上躺着实在着急,于是坐起身来,去穿鞋子。
她低头穿好鞋子,方才起身,却觉察出不对来,这屋子里头像是还有旁人。
宋如是转头去看,只见着窗户半开半掩,窗外像是站着一个人,她心头直跳,缓缓走去。
这窗对着后院,平日里若是打开窗户,就能瞧见后院的树,还有树下的井,此番那窗棂露出的缝隙中,恍惚间能瞧见一抹青翠,但这窗户下端却是露出一角红色前襟。宋如是缓缓走了过去,蓦然一把推开了窗户,只听着外头一声轻笑。
“是谁?”宋如是仓皇道。
那声轻笑随着窗户打开之际,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如是看着后院的树,还有树下的水井,还有缠着麻绳的井轱辘,她捂着心口,口中轻声道:“究竟是谁?快些出来!”
蓦然,又有一声轻笑,宋如是探头去瞧,却听着身后一声尖叫,“娘子,你怎么又起身了?”
张婆子炮仗一般冲了过来,一把扯住了宋如是的衣袖,口中急急说道:“娘子,怎么就不听说,奴家给娘子说过多少次了,娘子不能起身不能起身,娘子怎么就是不听呢。”
张婆子强行把宋如是往床榻扶去,宋如是转头看向窗棂,口中轻声道:“张婆子,你方才可曾瞧见什么人了?”
“什么什么人?”张婆子扶着宋如是上了榻,又为她盖上被褥,口中絮絮叨叨的说道:“奴家知道娘子着急,可是咱们都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此番小心一些,对娘子绝对没有半分坏处,反倒是娘子这般任意胡为,最是容易伤身。”
“此番娘子生下小娘子来,身子最是娇贵,娘子若是此番不注意,只把奴家的话当做是耳旁风,那以后的日子可长着呢,总有娘子的苦头吃。”张婆子一番软硬兼施之后,见着宋如是神色仓皇,她方才又温言劝道:“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娘子可莫要大意才是,奴家这可都是为了娘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