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娘与春花归来之时,太阳偏西,入城的人少了,出城的却多了起来。那拉着平板车拉着自家老小的,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拎着竹篮子卖零碎东西的,都一窝蜂的顺着城门出城。
石娘肩上背着个包袱,手上拨浪鼓摇个不停,春花跟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她揉了揉耳朵,只觉得耳朵眼儿里算是“拨浪……拨浪”的声音。
出城的有户人家,平板车上坐着个穿红棉袄的小丫头,那丫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在石娘手上的拨浪鼓上,随着那鼓槌摆动,小丫头的黑漆漆的瞳仁就随之摆动。
石娘心中烦躁,瞧见那小丫头纯净的眼神儿,于是随手把拨浪鼓给了那小丫头,而后信步而去。
石娘心中带着火气,于是越走越快,待两人进了兴业坊的时候,天边布满了红彤彤的彩霞。
郎中守在后院,瞧见石娘回来,郎中神色殷切,面上带着笑,“石娘,今日天气不错,出去转转,倒也不错,只是怎地回来的这么晚?”
石娘冷哼一声,心中怒火终于有了发泄之处,“奴婢回来的早晚,与你何干?”
郎中吃了话头,还是当着春花的面,他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情,口中又说道:“石娘,今日出门莫不是为了采这些白蒿?这白蒿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茵陈,自有治愈头晕目眩、黄疸湿热的功效。若是用来煮水沐浴,还能止痒润肤。”
“所以郎中你说这么些废话,又是为了什么?”石娘撇了郎中一眼,再也不看郎中,只与郎君擦肩而过,进了厨房。
“石娘你身上的包袱里头装的什么?”郎中在石娘身后问道。
“关你屁事!”石娘头也不回,冷哼一声。
春花同情的看了郎中一眼,口中宽慰道:“郎中你莫要生气,石娘今日说话不中听,却是有原因的,并非无理取闹。待晚些时候,你给石娘赔个不是,也就无事了。”
“可是石娘今日又是为了哪一遭?”郎中问道。
“这个奴婢不好说……”春花犹豫了一番,压低了声音,说道:“郎中你上午站在元娘家的院墙上做什么?”
“这个?石娘瞧见了?”郎中有些吃惊道。
“瞧得一清二楚。”春花点头道。
郎中面色复杂起来,他叹了一口气,“也罢,待我晚些时候,自然会跟石娘解释清楚。”
郎中身上穿着的深蓝色的袍子,神色复杂的去了前院。春花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瞧起来郎中倒有显得有几分心虚。
郎中跟石娘两人闹别扭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宋如是的注意。
宋如是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很快就要过年,她正巧无事,便打算撮合石娘跟郎中两人和好。
宋如是琢磨了一夜,这日子也就到了腊月二十九。
腊月二十九是除夕前一日,俗称“小除夕”,当天家置酒宴,人们往来拜访叫“别岁”,且焚香于户外,叫“天香”,通常要三天。腊月二十九的第一个习俗是蒸馒头。二十八做好了发面,二十九就要开始蒸馒头了。
天一亮,石娘就已经拿着两把菜刀,在厨房的案板上舞得龙飞凤舞。她这龙飞凤舞倒是不要紧,只扰得穿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他索性起身,穿上鞋子,去了厨房,去找始作俑者。
“石娘,你这是做什么?”穿云掀开门帘,打着哈欠问道。
“你看不到奴婢在剁肉?”石娘的声音混在响亮的剁肉声中,依然显得霸气十足。
“莫不是今日要做古楼子不成?不过石娘你的手艺虽好,若是不及春花,这古楼子还是由春花来做最好,你便暂且歇上一会儿,消消火。”穿云好意说道。
石娘搁下菜刀,跑步两步走至穿云面前,一把拎起穿云的衣领,口中斥道:“你当奴婢不知道你的意思不成?你不过是为了帮郎中套话,所以才故意说这么些个废话!”
“郎中?我又没有瞧见他,为何要替他过来套话?”穿云居高临下的看着石娘,面带疑惑。
“那郎中昨夜不是在你屋里头又是在哪里?”石娘轻蔑道。
“郎中究竟在哪里,倒是要问问石娘你。郎中是你的相公,却并非我的相公,他在哪里我又如何知晓?”穿云笑嘻嘻的说道。
石娘不免怀疑起来,她瞪着眼睛看着穿云,口中迟疑起来,“郎中昨夜真的没有去找你?”
“他为何要来找我?”穿云接口道。
石娘心里头已然相信了石娘的话,她松开了穿云的衣襟,口中疑惑道:“郎中这一夜并没有回房,他若是没有去找你,又去了哪里?”
“郎中当真一夜未归?”穿云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石娘点了点头,声音当中带着几分焦急,“这郎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奴婢原以为他去了你那里,谁知道他竟是没去,这可好了,他究竟去了哪里?这天寒地冻的,他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穿云皱眉一想,面上闪过一抹笃定的神情,口中暂且安抚石娘道:“石娘,你莫要担心,我这便去找郎中去。”
“穿云,你我要去!”石娘高呼一声,面色凝重,口中说道:“奴婢知道他去了哪里?”
“郎中究竟去了哪里?”穿云接口道。
石娘冷哼一声,“这郎中除了这里,还有一处能够去得,那便是平康坊中,他此番正借了这个机会去平康坊潇洒快活去了。”
“石娘,我却并不认为郎中会再去平康坊。”穿云并不相信石娘的话。
石娘冷笑一声,“他平康坊可是他心心念念之处,他先前去不得,昨夜挣钱趁着这机会,混水摸鱼的去了。”
“郎中并非这样的人……何况那平康坊除了那些个庸脂俗粉,还有什么?”穿云自己的声音当中就带着股不太确定的味道。
“你若不相信,咱们不妨打个赌!”石娘连连冷笑。
“那赌注又是什么?”穿云眼睛一亮。
“赌注便是郎中!”石娘恨恨道。
“赌注是郎中?”穿云疑惑道。
“正是,谁若赢了,郎中就是谁的了!”石娘重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