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桑叶如今可是可怜的紧,方才奴家瞧见她又是被打又是被骂,实在可怜。”宋如是又添了一句。
“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何况这条路本是她自己选的。”李诃似是并不愿意谈论桑叶。
“郎君……”宋如是依偎在李诃身边,面带讨好道:“奴家今日实在无事,这才出了门……事先没有知会郎君一声……实在是奴家考虑不周……”
“阿如,你若是想出门,只管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自会让穿云陪着。你如今身子行动不便,独自出门,我实在不放心。”李诃捏了捏宋如是的手,面上带着深深的担忧。
“郎君尽管放心,奴家此番带着石娘,她却不是好惹的,若是旁人惹了奴家,她定然会悉数奉还的。”宋如是笑道。
这戏台上许是正到了热闹处,流云戏班里头可谓是热闹非凡,卖力叫好的,还有低头解荷包的,扬着手扔荷包的,戏台上的伶人唱不尽的悲欢离合。
且说穿云扯着秀才出了门,秀才试图去抓门框,但在穿云手下,他哪里有还手之力?
何况后来又来了个石娘,石娘一把架住穿云的另外一条胳膊,跟穿云一左一右,架着秀才悄然出了流云戏班的门。
这东街上,有一家老字号的饭馆,这家饭馆地方不大,不过是十几张案几,门口挂着个破烂的布幡,上头写着“吃食”两个字。
穿云拖着秀才进了门,对着掌柜的高声道:“两斤牛肉,两壶烈酒。”
这秀才先前十分忐忑,如今听到穿云这一嗓子,他倒不再挣扎,只低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莫要以为两斤牛肉,两壶烈酒就能收买了吾!”
“掌柜的,方才的两斤牛肉,两壶烈酒换成四斤牛肉和四壶烈酒。”穿云又嚷了一嗓子。
那掌柜的高声应了,自去厨下准备不提。且说三人落了座,穿云石娘坐在案几两端,中间坐着秀才。
秀才乍一得了自由,起身要走,却被穿云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留了下来。穿云的话简单粗暴,所以非常有用,“你若敢出这个门,我就敢打断你的腿!”
如此一来,三人之间,瞧着倒也和谐。待牛肉,烈酒上桌,石娘已经会过意来。
她先为秀才满上一杯烈酒,口中笑吟吟的说道:“方才听闻秀才想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又有话说这饭前一口汤,肠胃不受伤,这烈酒虽不是汤,但好歹是水,咱们就先干了这杯酒。”
秀才看着眼前的杯盏,面色犹豫,耳旁又听到穿云的声音,“你若不喝,我就打断你的腿!”
秀才脸色涨红,拿起杯盏,喝了一口,许是没有温酒的缘故,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面上像是一块儿红布。
他抬眼去看穿云,正对上穿云冷飕飕的目光,于是秀才一抬手,一仰头,一饮而尽。
石娘贴心的又为秀才满上了一杯,口中劝道:“都说酒能暖胃,秀才且再饮一杯罢。”
秀才又看向穿云,穿云点了点头,于是秀才又饮一杯。石娘手上提着酒壶,酒杯一空,就要蓄酒。
那厢掌柜的倒是有些差异,没想到这秀才瞧起来不起眼,竟是这般的好酒量。
秀才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连着喝了三杯。他脸色发红,已然带出了几分醉意,大着舌头说道:“吾……吾……吾实在不能喝了……”
“你若不喝,我就打断你的腿。”穿云悠悠说道。
秀才登时偃旗息鼓,举起酒盏就喝,待四斤牛肉上桌的时候,秀才已是满脸通红,满口说着胡话,“吾家有屋又有田……玉儿虽说是跟在吾身边久了……但她不过是个妾罢了……姑娘何必这般不容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孔圣人说的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女人正是头发长见识短……吾与你有眼缘……你……你……”
“宰相肚里能撑船,说的好!”穿云大喝一声,吓得秀才浑身一激灵,穿云继续说道:“既然说到宰相肚里能撑船,那么咱们再喝了这一壶!”
石娘眼疾手快,又为秀才满了一杯。秀才的手微微发抖,他颤抖着拿起酒杯,像是举着一杯毒酒,他嘴角扬起,偏偏眼角悲伤,他满脸通红,拿着酒盏,片刻后,一饮而尽。
曲终人散,西厢落幕。
宋如是意犹未尽,口中叹息,“这张生与崔莺莺虽说是历尽波折,但也算是结局圆满。只可惜,这世上圆满事少,空留遗憾,实在让人怅然的紧。”
“明明是一出好戏,阿如怎地还瞧出了惆怅的感觉?”李诃握着宋如是的手,语气温柔。
“那话本子上不都是悲欢离合多,破镜重圆的少……”宋如是一叹。
“阿如……”李诃神深情的看着宋如是。
宋如是耳朵隐隐发烫,低下头去看桌子上的桃花酥,口中柔声道:“郎君怎么这么看着奴家?”
“阿如,以后还是少看些话本子吧。”李诃温和道。
宋如是抬眼去看李诃,张口结舌道:“郎君方才那般看着奴家,就是为了这句话?”
李诃点了点头,正色说道:“阿如,那话本子之所以悲欢离合多,不是因为这世上的悲欢离合多,而是因为只有悲欢离合才能让人心生怅然,方才记住这话本子,不然太过圆满欢快的,大都会被遗忘。”
“所以呢?”宋如是瞪圆了眼睛,看着李诃。
“所以阿如还是少看些话本子,是为上计。”李诃认真道。
宋如是瞧着李诃,神色正经,偏偏眼角带着一抹笑意,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郎君说的有理,阿如心里记下了。”
李诃揉了揉宋如是的头发,口中亦是笑道:“阿如,这日子可都是个人过的,不能只盯着那一丝丝的不快,若是那样,那不快就会一直占据着你的心,旁的东西就什么也进不去了。”
“就像是天空一般,若是乌云密布,便是一点天青都瞧不见了。一眼看过去,那天色便是一片晦暗。”李诃说话间,走至窗前,一把推开木窗,对着宋如是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