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方褚看看小娘子,又看向嘴角生着大痦子的乞丐,他并不言语,反倒是将手中的水火棍支在地上,手撑着水火棍,下巴放在手上,目光幽深看向二人。
乞丐率先承受不住方褚的目光,他耷拉着眼皮子,一脸委屈的诉说着天大的委屈,“捕快老爷且听小的一言……小的并没有羞辱这小娘子……”
“你这乞丐怎么如此卑鄙无耻,奴家好生生的走到街上,谁知斜刺里突然冲出你这个乞丐,你二话不说扯着奴家的手腕就要把奴家往巷子里头拖去,若不是奴家拼死挣扎,只怕早就被这腌臜乞丐污了清白。”小娘子眼眶含泪,一手被乞丐扯着,只得腾出另外一只手取出帕子,委委屈屈的拿帕子擦拭眼泪。
“捕快老爷并非如此……实在是这小娘子刻意勾引……小的这才一时鬼迷心窍……若是不然……即便再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做下这等事情来啊……”
“捕快老爷若是不信……只管看看她脚上穿的鞋子……谁家的小娘子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穿着一双绣着交颈鸳鸯的红色绣鞋……”乞丐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滚越多,于是急声说道,唯恐晚上一步,就被拖到衙门里头。
“你这乞丐怎地胡说八道……奴家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穿绣着那种东西的鞋子了……”小娘子羞得面红耳赤,手拿帕子捂着半边脸颊,口中急急分辨道。
“捕快老爷,小的说的句句为真,捕快老爷若是不信,只管亲自看来。”乞丐说话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掀起了小娘子的裙摆。
小娘子尖叫一声,手忙脚乱的向下扯着裙摆,而那乞丐却松开小娘子的手腕,两只手提着裙摆,执拗着不肯放手。
捕快方褚眼看着这二人闹成一团,这才意兴阑珊的看向小娘子的胭脂色裙摆。果然瞧见小娘子脚下踩着一双红色的绣鞋。
这绣鞋做工精致,想来费了不少功夫,最外头一圈儿也就是靠近鞋底子的地方拿金线绣着一圈儿蝙蝠纹,再往上则使银线绣着缠枝牡丹,鞋头上则绣着两朵水灵灵红艳艳的牡丹花,绣着花蕊的地方正是鞋尖尖上,着实是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让人双目一热,不免心动,虽是如此,那绣鞋上头,却并没有什么交颈鸳鸯,甚至连鸳鸯的羽毛也不见一根。
不等捕快方褚开口,那乞丐就一脸惊慌,声嘶力竭的嚷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刚才明明穿着一双绣着交颈鸳鸯的绣花鞋……她定是偷偷的换了鞋……而后故意栽赃陷害小的……”
“捕快老爷明察,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奴家为何要与他过多牵扯?不过是这乞丐欺人太甚,奴家这才想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小娘子不甘示弱,不等乞丐说完话,就急急忙忙的分辨起来,她面上的红晕还未曾隐退,眸中又含着泪水,整个人瞧起来娇娇弱弱,又楚楚可怜。
怎奈捕快方褚不为所动,他终是开了口,语气冰冷,犹如数九隆冬,三九寒风,“你们二人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少不得要把你们二人一同带到衙门里头,细细的审上一审。如此一来,也省得包庇了谁,又凭空冤枉了谁。”
乞丐登时变了脸色,他不过是个无依无靠一无所有的乞丐,若是被带到衙门里头,旁的不说,定然会先挨上一顿板子再说。
乞丐心里打定了主意,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去衙门里头,他脑中念头急转,不由看向四周,目光与那冷脸的侍卫对上之后,他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急忙撇开目光,定定看向院子里头的一众姑子身上,若是这院子里头还有人能够救他的话,那便是跪倒在地的青衣姑子。
旁的姑子都是站立不动,唯有她跪倒在地,甚至口中念念有词,想来是个精通佛法的慈悲人儿,乞丐打定了主意,“嗖”的一下冲到青衣姑子身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待对上青衣姑子平静无波的眼神儿之后,乞丐登时涕泪横流,像是见到了自己的老娘,他扯着青衣姑子的衣袖,绝望地哀嚎道:“求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救小的罢。”
阿柔平静无波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若是早些时候有人对着她如此呼喊,她定然会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再骂上一声,“牛屎虫搬家——滚蛋。”
而现如今,许是因为诵经的缘故,阿柔非但没有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反倒是平心静气的看着乞丐,笑容和煦的说道:“佛法无边,回头是岸,所谓求人不如求己,你若想要旁人救你,不妨先自救一番。”
“自救?”乞丐茫然道。
阿柔点了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口中慢慢说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我救你?”
“因为这小娘子说小的羞辱于她,所以捕快老爷要把小的抓到衙门里头。”乞丐惊慌道。
“既然如此,那事情的根儿就在小娘子身上,你就该去求她才是。”阿柔双手合掌,慈眉善目道,她如今比庵堂的姑子更像姑子。
乞丐眉头一松,似是有些了悟,他似模似样的对着阿柔合掌,而后转头冲到小娘子身前,霍然跪倒在地,拉扯着小娘子的衣裙,痛哭流涕起来,“小娘子莫要怪小的……实在是小娘子生得太过美貌……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这才想要多看小娘子两眼……是以让小娘子生了误会……如今咱们把这误会说开了……小娘子就莫要怪小的了……小的这就给小娘子磕头了……”
乞丐平日里或是讨饭,或是讨钱,惯会做小伏低,即便被人骂上几句,踢上一脚,也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运气背,遇到了脾气不好的,跪地求饶也是驾轻就熟的。
所以这乞丐扑倒在地,扯住裙摆,涕泪之下,动作行云流水,本就是驾轻就熟的。
他这边虽是动作虽是老练,那小娘子还未作出反应,一直趴在门缝里头看得抓住的悟绵小师父倒是看得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