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定定的瞧了紫棋一息的功夫,这才张开眼睛,清声问道:“家中可有红绳?”
紫檀急忙从袖中的针线包中取出一条红绳,期待的问道:“道长,我这里恰巧有一条红绳,不知是否能用?”
布衣道士微微颔首,又继续说道:“取上一只瓷碗,在碗口外围系上这条红绳,而后把瓷碗放在这位姑娘床下。”
飞飞姑娘听着道长的话音,紫棋像是当真中了邪,她紧张的问道:“道长,我这丫头可是中了邪?”
“万物有灵,这位姑娘不敬神明,自然要受些苦楚。”道长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
飞飞姑娘心跳顿时漏跳一拍,若是只是郎中一人如此说辞,也就罢了,缘何专程请回的道长也是这般说辞,想来紫棋这丫头当真中了邪。
飞飞姑娘不由得朝床塌望去,明明是晴天白日里,床塌之上却是带着几分鬼气森森。呼吸微弱的紫棋躺在塌上,眉眼之中像是发乌,如同厉鬼附体,飞飞姑娘目光慌忙移向别处。
“只要平安过了今夜子时,这位姑娘便会无恙了,只有一样,这屋中必须得有人一直守着。”道士严『色』说道。
飞飞姑娘口中连连称谢,心中慢慢有了主意,她示意紫檀取了五两银子出来,打发了道士之后,飞飞姑娘端坐在案几旁,瞅着雕花的窗棂暗自发呆。
紫檀送了道长回来,入眼的便是自家姑娘阴郁的面『色』,紫檀赶忙打起了全副的心神,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切莫忧心,道长如今已经给咱们指明了方法,今夜便由奴婢在此处守着吧,想来子时一过,紫棋定会安然无恙了。”
“听说紫棋与门房里的小厮关系甚好?紫檀你可知晓此事?”飞飞姑娘忽然问道。
紫檀心中一凛,谨小慎微的说道:“紫棋与门房里的小厮正是同乡,所以闲暇之余,也会说上几句话。应当只是同乡之谊,旁的再无干系。”
“我还听闻,紫棋最近频频进出留香糕点铺?”飞飞姑娘莞尔一笑,无奈笑意仅停留在嘴角,一双妙目当中竟无半分笑意。
紫檀冷汗顿生,她诚惶诚恐的说道:“这个奴婢并不知晓,许是紫棋最近爱吃糕点的缘故。”
“单单是爱吃糕点,又怎会惹怒神明,中了邪气?”飞飞姑娘慢悠悠的说道。
紫檀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飞飞姑娘,紫棋所作所为,皆是飞飞姑娘授意,如今飞飞姑娘竟然撇清一切,是何缘故?她心中揣度着飞飞姑娘之意,面上茫然的答道:“想是紫棋最近体虚,所以一时之间冲撞了什么,也是有的。”
“既然紫棋体质虚弱,那便回家慢慢调养吧。”飞飞姑娘声音轻柔,面带怜悯,俨然一副惯会体谅下人的主子模样。
“可是……”紫檀的一句,“可是紫棋父母早逝,早已没有了家”,在飞飞姑娘姑娘漫不经心的目光当中,缓缓的吞入腹中。
“既然门房是紫棋的同乡,那便由他来护送紫棋回家罢。”飞飞姑娘体恤道。
紫檀满腹的话在肚子当中翻腾不休,她用指甲狠狠的掐着掌心,突然的痛觉让她的头脑逐渐清晰起来,她挤出一副笑脸,高兴地说道:“姑娘如此体恤紫棋也是她的福气,奴婢这就去收拾紫棋的衣物。”
“记得在她的包裹里放上十两银子,也算是全了主仆间的情谊。”飞飞姑娘柔声叹道。
“奴婢替紫棋谢过姑娘。”紫檀曲膝行了礼,欢天喜地的下去为紫棋收拾行装。
紫檀出了屋子,面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在门口立了片刻,面上不知是悲是喜,眼眸当中却是带着兔死狐悲的悲怆。
紫檀立了片刻,便匆匆的下了楼,她先是回到自己屋中,原来她背心处早已被冷汗塌湿了去。她换了里衣,便又匆匆忙忙的去紫檀屋中帮她收拾衣物钗环。
且说紫檀出了屋子,屋中便只余飞飞姑娘一人。她的姿势依旧维持着紫檀离开时的模样,她的眼睛微微低垂着,像是看着自己的一双纤长玉手,又像是瞧着身下的锦垫。
玄『色』的锦垫上绣着海棠花的图案,鲜红的花瓣绽放在一片暗『色』当中,像是枝头摇曳的花朵,落入了凡尘当中。
飞飞姑娘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身上蓦地感受到一丝凉意。她回首看向床塌之上的紫棋,紫棋闭目微动,飞飞姑娘吓得站起身来。她不由自主的再次偷眼看向紫棋,对方正毫无生息的躺在塌上,哪有半分动静?
飞飞姑娘不敢在屋中停留,神态慌『乱』的出了屋子,她转下楼梯,听到紫檀收拾衣物的动静,这才略微缓过神来。
她穿过一楼的小厅,推门走了出去。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同她所住的小楼,一般模样的二层小楼。
白日里干净至极的小楼,到了夜晚便会变得灯火辉煌,热闹起来,数不尽的少年郎君,达官显贵,尽皆慕名而来。
他们瞧着她的目光既仰慕又赤『裸』,他们不过是想要得到她的身体而已。飞飞姑娘一叹,欢乐场中又哪里会有什么真情实意。
她抬头望天,思绪不由自主的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傍晚。细碎朦胧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盈盈而立,对着心悦之人缓缓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几番舟车劳顿下来,形容实在不雅,待明日再向表哥告罪。”
那天的傍晚,她瞧见了这一生最美的夕阳,可惜短暂的美好之后,却是长久的痛苦。
她乍然从云端跌入到地狱当中,无数的羞辱与痛楚,都让她心生绝望。日日要面对的那人,更让她心生厌恶。每一次的抚『摸』与触碰都让她觉得恶心,若不是……若不是……婵娟之香,她又怎能忍耐那么许久。
她一朝被卖入青楼当中,日日被『逼』着接客,她无奈之下,只得从了,待第一位客人离开时,她突然生出了一分松快的心思来。
既然都是伺候自己不喜欢之人,那么跟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飞飞姑娘突然变得左右逢源起来,很快便成了『妓』馆当中的头牌。
因为埋在心底的一股怨气,飞飞姑娘又来到了长安城中。一路以来磕磕碰碰,跌跌撞撞,好歹重新见到了他。
想到造就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飞飞姑娘冷哼一声,悄然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