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坊中独门独户数百间。太阳西落而月亮东升,流光回转间便是一日。月凉如水,十里之城,万户之郭,幽深的小巷与层层叠叠的屋舍之上泛着一层寒意。
秋风引来秋风至,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长安城中孤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年老时的万念俱灰,旁人眼中三年五年便是一生,但落在了自身上则变成了日长似岁,地老天荒。
“不然这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的酒鬼『色』鬼滥赌鬼?”朱三爷坐在永兴坊其中一所院落的后院当中,他也不嫌冷,席地而坐,对月饮酒。而他对面坐着的赫然是那位冷面小乞丐。
小乞丐穿着上好的锦衣,深『色』的料子在月光下泛着白光。他脸庞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与往常时的样子恍若两人。
“郁郁不得志和自暴自弃是两码事,区别在于一个身子伤,一个心已伤。我倒觉得看尽世间万物,知自己所能,又知自己所不能,所有的无能为力不过是换种方式看自己而已。”小乞丐冷言冷语,眼中的防备早已消散。
“你这番话当真妙极了。”朱三爷把酒杯掷在地上,拊掌笑道。
“这番话原是我主子感怀之时,说过的话。我无意中听到后生出豁然开朗的感触来,所以就把这话牢记在心中,如今正好应了这场景,说出来倒也不违和。”小乞丐举起酒杯,仰起脖颈,满饮杯中酒。
“你家主子……倒也是位奇人。”朱三爷眯起眼睛,笑得极为诡秘。
“何止是位奇人,他这人简直是岂有此理。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日日装成乞丐模样,被人呼来喝去。”小乞丐皱着眉头愤愤然的说道。
“哈哈,他倒是也能做出此事来。他非但让你去做小乞丐,他还向我提出了一个无理要求。这要求你便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朱三爷默默捡起酒杯,闷闷的喝了一杯酒,对月长叹,极为苦恼。
“他对你提的什么要求?”小乞丐从认识朱三爷那一天起,就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苦闷的神『色』来,他好奇心顿起,问朱三爷道。
“这个要求不过是六个字。”朱三爷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六,对着小乞丐左右摇晃道。
“哪六个字?”小乞丐彻底被朱三爷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朱三爷。
“不可说,不可说。”朱三爷变幻了手势,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酒,仰头对着月光美滋滋的品着酒。
小乞丐冷笑一声,甩袖进屋,把房门“咣当”一声关了起来。只余朱三爷一人在外。
朱三爷早已『摸』透了小乞丐的『性』格,心知他待会想通了就没事了。所以他也不恼只悠然自得的喝着酒,赏着月,望着天光,度着年华。
他这里过得悠闲自得,离此地不远的另一处院落当中,气氛却是紧张极了。
春花望着刚落入到院中的小小蓝布包裹,双腿钉在那里动弹不得。夏云的手就是在同这一模一样的包裹当中发现的。她回头看了看立在不远处的娘子和冬雪。
娘子迎风而立面无表情立在房檐下,夜风渐起,她挽着的红『色』半臂轻舞在身后,与垂在身后的头发嬉戏在一处。
站在娘子身旁的冬雪,面『色』苍白,她杏『色』的裙摆微动,像是要抬腿过来,片刻后她面『色』更白了些,人却并未移动半步。
春花探着腰,颤抖着双手,慢慢的拖着腿走到蓝布包裹前。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眼睛,一鼓作气捡起包裹,迅速退至宋如是和冬雪身前。
“娘子?”春花的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她轻轻的捏了捏包裹里的东西,蓝『色』的粗布包着块温热软软的东西,春花屏住了呼吸才勉强控制住呼之欲出的尖叫声。
“还是我来吧。”冬雪伸手接过包裹,她虽害怕,但又不忍瞧见春花惊吓的模样。包裹入手升温,她差点失手扔掉包裹。
“娘子,里面软软的热热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春花乍一出声,才发现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
“春花你去立在墙边,若有异常,你便直接呼唤壮士。”宋如是心中自然紧张,但当着两个丫头的面,又不能『露』出怯『色』来,只能强装镇定。
“娘子……”春花迟疑片刻,只得一步一步挪到了墙边,她双手比作喇叭状,已然做好了随时呼救的准备。
“娘子,我这便要打开包裹了。”冬雪退后两步,把包裹放在地上,蓝『色』的包裹皮与地上的青石板化为一『色』。冬雪吸了吸鼻子,她解了两遍方才解开了包裹上的结。包裹一开,三人面『色』各异。
先说宋如是,她站在离包裹两步远的地方,低头专心瞧着包裹里的物事。若是仔细瞧得话,她除了眉『毛』动了一下,浑身上下,纹丝不动。
再说春花,站在墙根下,朝着这里眺望。她依旧维持着刚才的模样,不过是比作喇叭状的双手换了个方向。原先的喇叭嘴儿对着墙根,如今的喇叭嘴儿则对着冬雪。
最后再说冬雪,她躲在地上,垂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着包裹里的东西。她双眼呆滞,僵着嘴角,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要说这包裹里放的什么,还要从刚才说起。
原本宋如是已然睡下,春花与冬雪闲来无事,便蹲在宋如是正屋门口的屋檐下说悄悄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热闹,因怕吵醒了宋如是,两人又一路转战到了墙根处说话。
两人先从月『色』谈起,接着仰望星空各自感慨了一番。话头不知为何又从月光扯到了吃食上。
春花素来便是个爱吃的,她又擅长烹饪,所以各『色』糕点与吃食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
冬雪因为近日天凉,倒也生出了莫名的食欲来,两人越说越饿,越饿越说。直到后来春花不可自抑的打了一个响亮的饿嗝儿,两人才停止了这个话题。
但春花的食欲被引了出来,一时半会的只觉得腹中轰鸣,若是再不吃些东西,腹中各个内脏都要转来转去,回不到原位去了。于是春花果断站起身来,就要往厨房走去。
谁知就在此时,此物从天而降,落在春花脚旁,才有了后来的宋如是被惊醒,几人如临大敌的瞅着这包裹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