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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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锦绣公主发丧!

整个荆王府内外一片雪白肃杀之气,来往吊唁的马车从门口一路排到巷子外头。

荆王府这一代没有男嗣承袭,而秦宁作为锦绣公主唯一的女儿则要留在灵堂守灵,所以老王妃就从自家族里叫了两个晚辈过来,在门口帮着接待客人。

到底是个皇亲国戚出身的大户,荆王府眼看着现下里衰败,往来吊唁的达官贵人却也不少,一大早天刚亮,前来吊唁的客人和唁礼都开始流水般的往府里送。

秦宁一身素缟跪在灵前,神情哀婉,哭成了泪人儿,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

围棺而坐二十余位高僧,连着唱经七日,为锦绣公主祈福超度。

以安国侯夫人吴氏为首的几位命妇,平日里和锦绣公主有些交情,进灵堂拜祭的时候见到孤零零跪在那里垂泪的秦宁,免不了要安慰几句。

“死者已矣,郡主节哀!”

“谢众位夫人前来为家母送行。”秦宁含泪还了礼。

吴氏扭头往那尊楠木大寿棺处看了眼。

这几日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很多人都目睹了那日锦绣公主倾巢出动,带着整个荆王府的侍卫奔赴城南荣安长公主的新宅,虽然其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但是锦绣公主折回府里的当日傍晚就传来她暴毙的消息。

虽然双方当事人都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件事,真要琢磨起来却是甚为微妙的。

那吴氏本身就是个好事儿的,心里有意去看锦绣公主一眼,但转念一想死人晦气,到底还是没有挪过去。

“王妃的身子一向硬朗,前些日子见她还精神的很,这怎么说没就没了。”吴氏叹息一声,说着就抽帕子去抹泪。

“母亲节哀!”七小姐赵水倩扶着她的一只胳膊轻声的安慰,“郡主她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您便当是体谅她吧。”

“谢谢夫人和七小姐的关心,我——”秦宁屈膝还礼,说着又再哽咽起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

她人生的柔弱,尤其落泪的样子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妇人最是容易心软,几位前来吊唁的夫人们见了,无不心中叹惋,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悯出来,纷纷出言安慰。

一众人正在情深意切寒暄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唱:“荣安公主到!驸马到!”

屋子里的气氛瞬时一寂,吴氏眼尖的注意到秦宁眼中似是飞快的闪过一丝恐惧情绪。

众人扭头朝院子里看去,正好迎着身穿一身素色常服的秦菁,和白奕两个被王府管家引进了院子里。

命妇们纷纷避让,退到主人家身后,秦宁披麻戴孝俏生生的立于人前,待到秦菁跨进门来就盈盈拜了下去:“见过公主表姐!”

转而又对白奕福了福道,“驸马!”

“参见长公主和驸马!”在场的命妇小姐们也纷纷屈膝行礼。

“都免礼吧!”秦菁神色淡然虚扶了秦宁一把。

“谢公主!”秦宁谢恩重新站直了身子,眼睛却始终向下垂着,像是恭敬又更像是畏惧的不敢去和秦菁对视。

秦菁好像对此毫无所察一般,抬手接过晴云手里的礼单递过去道,“三皇姑骤然离世,和婉你节哀吧!眼下父皇的丧期未过,母后和皇祖母都不方便出宫,皇上那里也不得空,本宫代他们来送送三皇姑,这是皇上的一点心意。”

“臣女代亡母谢过皇上恩典!”秦宁急忙跪下去,双手过头接过礼单。

“表妹节哀顺变!”秦菁颔首。

“谢谢表姐!”秦宁哽咽着起身,转身把礼单递给管家,“收起来吧!”

“是,郡主!”管家仔细的将礼单捧着从院子里退出去。

两人走上前去添了炷香,白奕就转身过来对秦菁淡淡说道:“我先去前厅,一会儿走的时候让灵歌去喊我一声。”

“好!”秦菁点点头,与他各自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白奕握了握她的手,随即被一个丫头引着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这里是锦绣公主的灵堂,男宾们都是进来拜祭之后就去了前厅叙话,此时这里聚集的都是些和锦绣公主常有往来的女客。

因为秦菁的骤然出现,这灵堂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的杵在那里,显得十分拘束。

“既然来了,本宫就送送三皇姑吧!”秦菁对这些人饱含深意的目光视而不见,说着就举步往那棺木的方向走去,倒是不见半分的心虚模样。

秦宁的脸色微微一变,仓皇上前一步拦下她,勉强劝道:“死者已矣,不敢劳动公主表姐挂心,表姐盛情,妹妹感激不尽,您不妨在府里稍坐片刻,时辰就快到了,到时一并送了母亲出门就是。”

秦菁这次出门只带了灵歌和晴云两个丫头随行,白奕又去了前厅,她有些犹豫,似乎并不想多留。

秦宁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焦虑的情绪,急忙道:“这里人多吵闹,我送公主表姐去后室奉茶吧。”

“也好!”秦菁想了想,似是权衡了一下,然后点头,转而对灵歌道,“你去跟驸马知会一声吧,就说本宫要在这里多留片刻,等着送一送三皇姑,让他等着我一道回府。”

“是。”灵歌应道,友善的对着秦宁略一颔首,转身往院外走去。

这个会武功的丫头不在近前,会方便很多。

秦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虚弱一笑,对秦菁道:“表姐请到后室奉茶!”

说罢,又转身对等在此处的命妇小姐们福了福道:“各位夫人小姐请先在此处用茶,我去去就来。”

皇室公主金尊玉贵,再者如今的荣安长公主更是今非昔比。

命妇们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纷纷附和着让秦宁不必顾忌她们。

秦宁感激的扯了扯嘴角,转身引着秦菁往外走。

她这两日守灵辛苦,饭食也没有按时进,刚巧走过赵水倩身边时,突然眼前一花,不胜虚弱的晃了晃。

“郡主小心!”赵水倩低呼一声,急忙扶住她,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谢谢赵小姐!”秦宁摇摇头。

彼时秦菁已经出了门槛,回头看来也是关切的开口道,“你若不舒服就别来回走了,这里还要你照应,叫个丫鬟带本宫过去就是了。”

“公主表姐是贵客,还是我送您吧!”秦宁道,从赵水倩手下抽出胳膊,再要往外走时,身子又是微微一晃,抬手去抚自己的额头。

“哎!”赵水倩再度一把扶住她,抿抿唇道,“还是我陪郡主一块儿送殿下过去吧!”

秦宁欲言又止似是要推脱,最终却是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那就麻烦赵小姐了。”

“举手之劳而已!”赵水倩大方的笑笑。

秦菁面色如常的淡淡看了两人一眼,也不多言,一行人出门右拐,进了旁边的院子。

秦宁亲自引着秦菁进了花厅,扭头一看才像是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带丫头,不好意思道:“表姐稍后,我去给您沏茶。”

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她走的不快,身子纤纤弱弱的模样。

秦菁默不作声的看着,眼见着她脚下又有虚晃的架势,才急忙对立在门口的晴云使了个眼色。

晴云眼疾手快的一抬手,看似阻拦,实则是用力将她又要假装虚弱的步子给拉了一把,微笑说道:“郡主您身子金贵,这种事还是让奴婢去做吧!”

“表姐是客——”秦宁止了步子,却是欲言又止的回头去看座上的秦菁。

“没关系,让她去吧!”秦菁道,继而扭头对旁边赵水倩道,“荆王府本宫是头次来,这丫头也是个蠢笨的,不认得去茶水房的路,可否再劳赵七小姐给她指了路过去。”

对荆王府而言,赵水倩也是外客,要说让她指路未免牵强。

赵水倩自幼得吴氏调教,眼力劲是有的。

秦菁这样说分明就是要支开她,她却只做不知,与有荣焉的飞快点头应承下来:“是!臣女遵命!”

目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秦菁方才收回目光看向立在厅中的秦宁道:“你这么煞费苦心的把本宫留下,应当是有话要说吧?”

“表姐这是什么意思?”秦宁眨眨眼,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不是您说要留下来为我母亲送行的吗?”

看她如此反应,应当是打定了主意要把今日这场戏做的滴水不漏了。

秦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道,“你我之间还有必要这样装模作样的演戏吗?”

“表姐在说什么?我不懂!”秦宁道,眼中水雾散尽,倒是透出些微冷凝的气息来。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秦菁反问,忽而凛冽了眸光拍案而起,“还要我给你点提示吗?三皇姑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这几天京中那些风言风语又是从何而起?”

秦宁的身子被她惊的一颤,不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秦菁一步走上前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逼视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说实话吧,你一定知道所有这些事的内情是不是?”

“我——好痛,你放手啊!”彼秦宁正是背对着门口,她一边带着哭腔挣扎,一张脸上的表情却是极淡,尤其是眼睛里,似乎燃了一簇火苗,以疯狂之势飞快的蔓延成燎原大火。

“表姐你这是做什么?放手啊!”她一边努力的做出挣扎的模样,一边语气颤抖的哀哀开口,“表姐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母亲去找你的事她没有对我说过,我也不知道她会去找你的麻烦,她现在人都已经死了,我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倒是大方!”秦菁语气森然的冷笑一声,“可我今天必须要一个明白,三皇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我不知道!”秦宁费力的去掰她的手,语气惶恐,说着突然身体滑软跪倒在她面前,大声的哭道,“你别逼我了,我求求你,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秦菁皱眉,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双方正在僵持间忽而听到灵歌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清声叱道,“什么人?”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离去,灵歌紧跟着快步奔过来。

秦菁怔了怔,抬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灵歌咬了下嘴唇,神色凝重的摇头,“没看清!”

秦菁马上便是明白过来,目光一寒,低头看向跪在她脚下的秦宁:“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公主表姐今天真是奇怪,怎么你说的话我统统都听不懂呢?”秦宁擦一把脸上泪水,不等秦菁吩咐就自主的爬起来,慢条斯理的抖了抖裙子,“好像刚才我也没说什么是不是?”

方才她什么都说的模糊,真要细究起来,的确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对秦菁而言,她只是在单纯意思上的告饶,而对那些不知情的人呢——

她这些话,分明就是故意掺杂进去了一种歧义,在引导着不知情的人往那个流言的方向想。

秦菁了然,脸色骤然一沉,“你今天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安安稳稳的送我母亲走!”秦宁道,唇角突然牵起一抹冷笑。

她惯常都是温柔怯懦的,这样骤然一笑的模样,竟像是一朵纯洁雅致的白色荷花上突然被人描摹上一笔血色的红,生生撕裂那得天独厚的美感,张牙舞爪的让人心里发毛。

这句话说完,她便要径自离开。

灵歌上前一步,横手将她拦下。

“公主表姐你现在要留我在这里恐怕行不通,死者为大,出殡的时辰马上就到,我若是不在场,怕是不能够。”秦宁抬头,对挡在她面前的灵歌迸射出一个恶毒的笑容,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她不怕任何人的威胁。

“你还没有回答我,三皇姑到底是怎么死的?”秦菁寸步不让的再度开口。

“怎么死的?”秦宁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忽而回头看她,反问道,“你说呢?”

秦菁看着她眼中晦暗不明的光彩,心里深深一凉的同时便是彻底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是你杀了她?”她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联想到锦绣公主当时死不瞑目的惨状,秦宁的脸色突然白了白,有些失神的愣了一下。

半晌,她突然扯开嘴角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时辰到了,就派人来请您过去。”

说完,一把推开灵歌横在她面前的手跨出门去。

秦菁冷眼看着她的背影。

扶住门框的时候,秦宁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就又顿了一顿,道:“对了,晋哥哥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他就会赶回来,公主表姐应该也想见他一面的吧!”

她觉得,现在秦菁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上苏晋阳一面,向他证明清白。

以秦菁的为人,她自认为没有办法强行将她留下,只有这样,才能多一重的保证。

“公主有没有觉得,这个和婉郡主,今天似乎是有些不对劲。”秦宁走后,灵歌犹且拧着眉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

“情理之中!”秦菁冷漠一笑,转身走了两步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再加上三皇姑的为人霸道泼辣,自她小时候起就一力的压着她,她心里的怨气定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更何况她对苏晋阳痴恋成魔,这次的这件事却是彻底要将她从他身边拉开了,狗急跳墙之下,终究是要把她隐藏的那面心思暴露出来的。”

“锦绣公主到底是她的亲生母亲!”灵歌叹惋,声音里带了点明显的失落。

所谓父母亲人,人之一生,唯此挚爱!

但也有些人,将骨肉血脉看的一文不值,譬如今日的秦宁,再譬如——

当初的景帝!

他们看到的都只有自己,只要是挡了他们路的,无论是谁,全都该死!

秦菁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并不接她的话,抬头,外面刚好晴云端了沏好的茶进来。

“公主!”晴云道,把托盘上的茶盏放在秦菁手边的桌面上,“那会儿刚一出门,赵七小姐给我指了个大致的方向之后就推脱说是急着找安国侯夫人有事,然后便没有再与我一道。”

方才门外偷听那人是赵水倩,以灵歌的目力和轻功,想要当场将她拿下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亏得那两人还自作聪明,一个自认为冰雪聪明窥人**,另一个洋洋自得,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秦菁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摆摆手对灵歌吩咐道:“你去前面盯着吧,别出什么乱子。”

“是,公主!”灵歌领命,快速奔出门去,身形极闪,很快消失在门外。

晴云扯着脖子又往外看了眼,忧心忡忡的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秦菁默然不语,低头抿茶,不多时院外就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女婢温和轻柔的浅浅说话声,“国公夫人您慢点走,前头人来人往的乱的很,长公主也正在这里小坐呢,您先歇会儿,晚些时候奴婢再来请您二位一起过去。”

这个时候,把鲁国公夫人送到这里来和自家公主独处?

晴云心头一跳,也是马上明白了秦宁的意图,不由的大惊失色:“公主——”

秦菁果断的抬手制止她,一笑森然,抬了抬下巴示意:“出去替本宫迎国公夫人进来。”

“奴婢遵命!”晴云担忧的看她一眼,然后福了福,转身迎出去。

鲁国公夫人自从上次在苏府受气昏厥,这些天一直卧病,这会儿强撑着过来给锦绣公主送行,自己的身子也是摇摇欲坠,被一个贴身的婆子和荆王府派来的丫鬟一道儿扶着才勉强慢慢行来。

秦菁免了她的礼,两人闲坐着聊了两句家常,不多时秦宁就差了人来通报说是吉时将到,请二人过去灵堂。

秦菁起身要走,国公夫人起到一半却是哎呦一声,低头按住了自己的右腿。

她那右腿有风湿的老毛病,现下正是天气转凉的节气里,难免又再发作。

“夫人,您还好吧?”她身边婆子急忙扶她坐下,去给她捋腿。

“不碍的!”国公夫人皱着眉摆摆手,“别耽误了出殡的时辰,扶我过去。”

她这样说着,再要起身的时候那条腿似乎还是使不上力气,额上也隐隐冒了点汗。

“国公夫人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强撑着了,心意到了就成,想来主人家也不会怪罪的,您便在这里歇着吧!”秦菁微微一笑,安抚说道,然后扭头吩咐一直侍立在侧的那个荆王府里的丫头:“你们府里应该有大夫吧?快去请来给国公夫人瞧瞧。”

那小丫头自从帮着扶了国公夫人进来就不曾离开半步,想来是有个监视盯梢的意思。

这会儿见着秦菁要走,她略一犹豫便是点头应允,“是,奴婢这就去请。”

“嗯!”秦菁点头,又对国公夫人颔首致意,然后扶了晴云的手往外走,“咱们快去吧!”

前面的灵堂上吉时已到,前厅叙话的男宾和后室里闲聊的女宾齐集一堂,等着起灵,将棺木送出府去安葬。

秦宁恋恋不舍的跪在灵前的蒲团上,一动不动。

“郡主,时辰到了,该封棺送王妃上路了!”以前锦绣公主身边贴身服侍的林妈妈上前来扶她。

“妈妈!”秦宁浑身颤抖,拉着林妈妈的手,扑在她肩上哀哀的哭,口中悲恸的嚷着,“母亲——母亲——”

林妈妈抹一把泪水,一边扶着她的肩膀一边对旁边等候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封棺吧!”

“是!”几个下人应声,拿了铆钉锤子上前,另有四个人合力抬起摆在旁边的棺盖就要往上放。

秦宁哭的全身发软,似是一直想往那棺材前面凑,林妈妈拉着她,不让她近前。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王府下人,连带着前来吊唁的客人,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垂眸抹泪,一时间哭声震天,整个灵堂内外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不——”眼见着棺盖要被闭合,秦宁突然大叫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扶着她的婆子掀翻在地,冲着那棺材扑去。

谁也没有想到她那副身子骨爆发出来能有那么大的撞击力,再加上守在棺材旁边的下人们无所防备,她身子往上一扑,不知怎的,刚好就踢在棺材下面垫着的长凳上。

“啊——小心!”有人惊呼一声,急忙抢上去要扶那棺材,但是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棺材失去平衡,一歪一撞,砰的一声就倾在了地上。

棺材里锦衣华服的尸体噗通一声滚出来,摔在地上,碰了满脸灰。

死人出殡讲求的也是个吉利顺当,这棺材没合尸体却给滚出来了,被视为极其不祥的征兆。

所有人就忘了哭,有些惊悚的看着这一幕。

林妈妈怔了怔,暗骂一声老天,跺着脚的急忙尖声叫嚷,“都愣着干什么,快,快把棺材扶起来!”

“哦!”一众下人方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围过去,扶棺材的扶棺材,抬尸体的抬尸体。

那尸体滚出来之后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此时一搬动,原本蒙在身上的白纱滑下来,露出一张紫黑色死气沉沉的脸。

赵水倩本来是一直被吴氏护在身后的,可是棺材倾倒的那一瞬,慌乱中却不知道被撞了一下,一个踉跄直接挤到人前目睹了这一幕。

“啊——”面对那张紫黑色的脸,她立时抱头尖叫起来,“脸——脸——好——好可怕!”

她这一怕就惊惶不安的往后退去,然后直接翻了白眼,吓昏过去。

所以人都被她这一声尖叫声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站的靠前的人们都纷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命妇,哪家后院没有点腌渍事,锦绣公主的这个面色——

分明就是身中剧毒而死的症状。

看见母亲的尸体滚落,秦宁有些手足无措,惶惶的扑过去。

她先是发愣,然后这样抢过去,时间拿捏的刚刚好,保证了让站在前排的那些人能够清楚的看到锦绣公主的脸,然后她才错身往正中一挡,故意遮住众人的视线。

她跪下去,眼神闪躲的急忙拉过那素纱就要去掩住锦绣公主的脸,但是在面对母亲的脸孔时,却突然像是哀痛过渡般的凄声大哭,手一抖,也跟着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郡主!”林妈妈惊叫一声,又再哭天抢地的大声嚎叫起来。

“倩儿,倩儿!”吴氏也是大声悲泣,抱着赵水倩求助无门。

灵堂里瞬时乱作一团,林妈妈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就去掐秦宁的人中,又厚又硬的指甲在她鼻下连掐了数下,秦宁终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

睁眼看到满堂那些表情怪异的脸,她马上就开始流泪,一言不发的把头埋进林妈妈怀里哭的全身发抖。

锦绣公主的尸体重新被人安置在了棺木里,眼前没人主事儿,下人们擎着锤子抓着铆钉杵在那里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灵堂里一时极静,慢慢的开始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

“荆王妃的那个脸色,像是不对啊!”

“是啊!不是说突发恶疾暴毙的吗?发病而死的人哪会是这个模样?不会是中毒了吧?”

“看那个样子的确像是中毒。”

“那尸体都停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这府里的人一点风声都不透?”

“嘘——不要乱说话!”

……

灵堂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很多人都不期然的想起那日锦绣公主率三千侍卫往荣安公主府上闹事的情形来。

虽然当时巷子里封锁严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有不少好事的人尾随,眼见着锦绣公主气势汹汹的进去,后来又失魂落魄的出来,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或是侮辱的样子。

按理说妇人之间的口角本来不算什么,但偏生的世人记性都好,在场的这些朝廷大员和诰命夫人,人人都记得半月之前那次宫变当场荣安长公主立于皇城之巅时候手起刀落的狠厉。

蓝月仙被利箭穿心,五万禁卫军,五万颗大好头颅,无一幸免,尽数滚落尘埃,还有北城门外的二十万叛军,一路飙洒的鲜血浸染了新帝足下的大好河山。

锦绣公主去找她?两人因故翻脸,不欢而散?

世人的想象力越是丰富,仿佛一切都很快顺理成章的连成一幅画,而且推断合理构思缜密,完全的无懈可击。

“吉时不是到了吗?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冷不防一个浅淡微凉的女声从院外传来。

众人心头集体一颤,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却是秦菁一脚跨进门来,神情冷峻的飞快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脸色惨白昏睡在吴氏臂弯里的赵水倩一眼道:“赵七小姐怎么了?”

“倩儿她方才受了惊吓,昏死过去了。”吴氏抹着泪,一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模样。

伏在林妈妈怀里痛哭的秦宁闻言,心里一急,已经有些明白了秦菁的意图。

赵水倩就这样被人带出去她就失去了一个精心布置下来的人证,她险些就要跳起来,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能,否则只会显出她的别有居心。

她心里挣扎了一下,最后为了大局着想,只能捏了捏掌心强迫自己忍下来。

秦菁皱了皱眉,回头对晴云吩咐道,“赵小姐晕了,你帮着安国候夫人把她扶到后面的房里歇息吧。”

“是,公主!”晴云应道,上前来帮着吴氏把赵水倩扶起来。

“谢公主!”吴氏赶忙抹了把泪,两人半拖半抱的把赵水倩架了出去。

秦菁收回目光,又在厅中飞快的皴巡一遍,目光之中询问的意思十分明显。

“是方才和婉郡主太过激动,不小心撞翻了棺木!”有人答道,所有人都心虚的垂下眼睛,尽量不与她对面接触。

秦菁将信将疑的穿过人群走过去,最后停在抱在一起的林妈妈和秦宁面前站定,淡淡道,“死者为大,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还是早些封棺抬出去,让三皇姑入土为安吧!”

秦宁闻言,身体以众人目力所及的幅度剧烈一抖,畏缩的又往林妈妈怀里靠了靠,似是十分惧怕她的模样。

林妈妈被秦宁揪扯的胳膊生疼,这一疼一醒之间脑中突然被什么重重一击。

当时是她亲手给锦绣公主穿的衣服入的殓,那时候就觉得锦绣公主的死状有些怪异,但是秦宁没说话,她也不好妄断,方才尸体翻出棺材的那一瞬她又看了个正巧——

锦绣公主的死,绝对是有蹊跷的。

“公主殿下,奴婢有事禀报!”林妈妈猛吸一口气,放开怀里的秦宁,转身对着秦菁庄重的磕了个头道,“方才棺材翻下来的时候奴婢无意间瞥见王妃的脸色,奴婢觉得我家王妃的死状有异,还请殿下做主,为咱们主子主持公道。”

“哦?”秦菁眉头一挑,似乎还在权衡。

“方才诸位大人和夫人也都亲眼看见了,王妃她印堂发黑,脸色乌青发紫,分明就是中毒而死的症状。”林妈妈肯定道,说着一咬牙,“殿下明鉴,不能让我家王妃走的不明不白。”

她说着,便是情到深处,抬起袖子抹泪。

秦菁皱眉,款步朝那棺木走去,同时淡淡的扫了眼秦宁。

秦宁瘫坐在那里,本来是个浑浑噩噩的模样,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的时候迅速的一低头躲避开来。

秦菁心里冷笑,径自走过去,抬手去掀那棺材里的白纱时,手下动作故意迟缓片刻。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众人突然一惊,素来唯唯诺诺的和婉郡主竟然疯了似的突然闪身扑过去,压下她的手,然后跪下去抱着她的腿声泪俱下道,“不——不要——别碰我母亲——”

她的神情畏缩,语气惊惶,话到一半又烫了似的猛然松开秦菁的腿,往后退了退,像是——

受了很大的惊吓,想要阻止又不敢的样子。

众人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番计较,秦菁却只做无所察觉般抬手一把都开锦绣公主面上遮住的那方白纱。

棺材里的女人,中毒而死的迹象其实是十分明显的。

她顿了顿,然后仍是扭头去看缩在一边的秦宁,“和婉,你是三皇姑的女儿,她的事现在唯有你能代她做主,要不要验尸,你决定吧!”

她的语气向来冷淡且矜持,但是在这么个场合上看来却多少有点冷酷的不近人情。

“我——”秦宁瞪大了眼,死咬着下唇看着她,颤抖着就是不肯说话。

秦菁也不急,就好整以暇的回望她,与她这么耗着。

彼时林妈妈的心里对秦菁已经有了怒意,但是她一个奴婢,在确定锦绣公主的死因之前却不敢妄自开口生事。

再看秦宁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她顿时便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膝行过去,对着秦宁磕下一个头道:“郡主,今日是王妃出殡的大日子,这撞棺摔尸本来就是不吉之兆,这是王妃走的冤枉,她心里不忿,要您给她讨个公道啊。”

锦绣公主死的有多冤枉,没有人比她秦宁更清楚,而今日她故意撞了棺材却是人为,和锦绣公主本身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可是——”秦宁抿抿唇,痛苦道,“母亲身死,我怎能不让她入土为安,难道还要毁其尸身吗?”

“郡主,王妃要的是一个公道,她不会怪你的!”林妈妈道。

“是啊,荆王妃的死状确实有异常。”有人附和,“郡主孝义,但也总要给王妃一个公道。”

秦宁咬着牙心里还在犹豫,锦绣公主中毒而死的事,这便算是坐实了,但她此时顾虑的却是后面的善后事宜——

赵水倩昏倒被带离了现场,一会儿闹起来,就没了能够帮她指证秦菁的最直接的证人。

双方对峙,正在迟疑间,院子里忽而传来管家半惊半喜的声音道,“姑爷,姑爷回来了。”

苏晋阳回来了!

来的真是及时!

众人一愣,纷纷回头看去,果然便见那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从院外快步而来。

秦宁心里一喜,却不更是不合时宜的发现,苏晋阳的身边还另跟一个姿态从容脚步轻快的白奕,和——

背着药箱的林太医。

林太医最擅药理,方才她是一时没有顾到白奕,原来他便是已经借机去把林太医找来验毒了吗?

“姑爷,姑爷!”林妈妈见到苏晋阳进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已经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

秦宁性子软糯,主不了事,苏晋阳虽然是个外姓,但好歹也算自己人。

秦宁被林妈妈这一声凄厉的哀嚎猛地惊醒,眼泪啪啦啦的往外一滚,立时爬起来,抢先一步一头扑到苏晋阳的怀里,哀声的哭:“晋哥哥,晋哥哥你可是回来了,我好怕——”

她哭的梨花带雨,哀怨而凄婉。

苏晋阳沉着脸站在那里,任由她抓着他的衣襟撕扯,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目光落到停在棺木旁边的秦菁身上时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

“苏夫人,节哀顺变!”白奕心领神会的已经注意到苏晋阳目光的落点,冷不丁的开口打破僵局缓缓说道,“方才进门的时候,大致的情况我已经和苏统领言明了,虽然验尸被视为对死者的大不敬,但有些事还是真相要紧,林太医对各种毒物最有研究,人我已经给请来了,验与不验,你们夫妻给句准话吧。”

这个白奕好快的动作,居然不等她开口对苏晋阳陈情已经先入为主。

秦宁怔了一怔,止了泪水抬头去看苏晋阳。

苏晋阳深吸一口气,把她推离自己的胸膛一寸之外,淡淡的开口道:“验吧!”

秦宁没有想到他会真的一句话都不问自己就这么干脆的做决定,心里一股无明业火升起来,想要发作,却为了不至于给人把柄而强自忍下。

下人们手脚麻利的搬了屏风过来遮住,林太医带了医童在后面操作,其他人全都等在外面。

秦宁一边紧张的注意着屏风后面的动静,一边不时的往院子里看。

秦菁明明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却只佯装不察,安然坐在那里等候结果。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林太医洗净了手上血污走出来。

“怎么样?”秦宁急切的一步迎上去。

“荆王妃是中毒而亡!”林太医道。

秦宁闻言,脚下一个踉跄,猛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脸色惨白。

“不知道三皇姑中的到底是什么毒?”秦菁并不管她,只就对林太医问道。

林太医张了张嘴刚要回答,秦宁焦躁的回头,这才看见自己安置的那个丫头火急火燎的跑过来,隔着人群对她递了个眼色。

秦宁心下顿时又多了几分安定,不动声色的对她点点头。

“不——不好了——”紧跟着那丫头突然大声的哭喊着冲进来,一边哭一边惊慌失措的大声嚷道,“不好了,国——国公夫人出事了!”

嗯,万更的某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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