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个人一间的宿舍做了一个月的厅长后，我们又要搬家了。
新的宿舍楼也在附近。一个三层的集体宿舍，走廊是长长的敞开的阳台。三个人一间，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里面有一个个隔开的小间。上厕所，冲凉，男女都在这个房间里解决。
一大早起来，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男的，女的都往一个洗手间走，一排水龙头下刷牙洗脸。然后大家穿得整整齐齐，人模狗样地开始一天的工作。有时候想一想，一大早小伙子们都见到了姑娘们披头散发、眼屎呼啦的真面目，真是又尴尬，又好笑。
早上和司机一起去容奇港接从香港来的美国评值公司的吴锦乡。我在出口举着一张A4纸“吴锦乡先生，美至候驾”。这是财务部当地的老员工张叔写的。一句“候驾”在这个当时人称文化沙漠的广东，真是体现了美至人深厚的文化积淀。也给我这个接人的秘书增色不少。
吴先生温文尔雅，香港人真是非常有礼貌。路上堵车，30分钟的车程，走了一个小时。一路上，我向他介绍美至的情况。谈到无形资产的评估，他说美至在香港大年初一做的电视广告，名气很大。
来到公司，吴先生看着准备好的一大摞资料，最上一层是他昨天一早发来的传真，以及需要的资料清单，按照顺序分门别类地标注好。惊叹我们的工作效率很高。没想到这么快就准备好了。我开玩笑说：这是“美至效率”。
他也许不知道在这背后我们所付出的努力。部长昨天在深圳出差。交待我把刚刚收到的传真上要求提供的资料清单送到各有关部门。我指挥下面工厂的财务部门把相关资料报上来。然后汇总整理。昨晚准备资料忙活到夜里11点钟。
今天的工作很顺利，吴先生提前完成了任务，要不要改回去的船票？
部长昨天夜里1点才从深圳赶回来。上午在董事会开会。会议休息的时候她下来把一串钥匙交给我。说她在大良上中学的儿子今天要回来，忘记带钥匙了，等一下来办公室取，她在楼上开董事会走不开，把钥匙交给我。
部长中午吃饭时间还在楼上开会。我就在办公室等她儿子来。到了吃中午饭时间，我也不敢去食堂。他儿子两点钟才来。下午待部长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时，我跟她说钥匙拿走了，但并没有说我错过了午饭的事。
下午安达信会计事务所的会计师来要去年上市的A股的《招股说明书》。部长让我到楼上找的投资部的头儿复印。我说这就有。部长不相信，提醒我说不是《年度报告》。我说明白，在抽屉里，一下子把《招股说明书》找了出来。
同事小方要报销医药费，部长让我在地柜的三个抽屉里去找找报销医药费的文件查一下相关的规定。我说不在那里，在你桌子的抽屉里。打开抽屉，一大堆厚厚的文件已经整理有序，分类列出了目录，我一下子又找了出来。
庄部长看着我变魔术似的在堆积了三年的文件里，一样一样地分拣出需要的文件。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我还是感到了她向我投来的赞许的目光。
我这几个月加班加点地整理累积了三年的文件，财务部的，集团董事的，看来已经初见成效。
我一向认为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考试时总是表现不好。我在高考时的语文，英语和数学这三门的分数可以上一类大学的，可就是因为历史，地理和政治这些要死记硬背的科目的分数太低而把总分拉了下来，而使我的总分数连本科的录取分数线也达不到。
可是，做秘书工作，好的记忆力是必备的素质。我硬是把自己的记忆里练得越来越好。我可以记住一切应该记住的事情，而且还能及时提醒我的上司。
我忽然发现，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不要随便贴标签，我的强烈的改善记忆力的愿望，就可以促使我提高。我的记忆力，在短期内，就这样神奇地变好了。而且，好得不是一般。
晚上仍然跟着庄部长加班。八点多了，财务部的几个科长跟着庄部长来到附近的莱乐餐馆吃饭。
卫翻译官跟我打招呼，他陪着另一队日本人技术专家来零件厂指导工作。过了一会儿，零件厂的厂长顾君意也走过来与庄部长打招呼，招呼她坐到旁边的一个空桌子旁聊两句。
我从洗手间回来，坐在我旁边的黎小姐跟我说，刚才他们两人在谈论我呢。庄部长的夸赞并不稀奇，我都听得耳熟能详了，不外乎是“我要不是董事她就进不来，很聪明、能干，我的权利比人事部大”。财务部的头儿和人事部的头儿似乎不是很合，两个女强人在暗暗较劲。在是否录用我的问题上，庄部长是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战。那我就更要给庄部长争气了。
黎小姐还说：“顾厂长让部长介绍你给他，他说他要追求你呢。”
我很惊讶，想巴结财务部长，也用不着这么夸她录用的秘书吧。有这么夸人的吗，也太用词不当了吧。
同桌的几个人用广东话议论着什么，我一句话也听不懂，黎小姐说他们在议论你呢。不懂广东话的好处之一，就是别人就算说我坏话也白说，耳根清净。是好话总会有人翻译给我听。
“顾厂长要追求你呢”，梁小姐是当笑话跟我说的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宋朝雨掂量着埋藏在心底的小秘密。顾厂长对我有好感吗？也许，可以考虑把他放进我八月份的行动计划中。
----穿越----
二十年后。
2014年底，庄部长的儿子来伦敦旅游，重返他读研究生的学校。我陪他坐水上巴士泛舟泰晤士河，请他在我家附近泰晤士河岸边有着400多年历史的五月花酒吧吃饭。饭菜很丰富，这使我想起当年为了等他来办公室拿钥匙，我中午饿肚子的事情。可我没有告诉他，怕他不好意思，会抢着为我买单，弥补二十年前的那顿午饭。我怎么忍心他付那么高的利息呢？二十年前美至食堂的一餐饭只要花2元钱的饭票，这一顿英式大餐，四个人花了快200英镑，合2000元人民币啊。
二十年了，当年那个翩翩少年，后来曾留学英伦，现在已为人父，成了新一代的商业精英。当年那个认真尽职的小秘书，也蜕变为颇具国际范儿的资深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