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椟被吊在高杆上,上年纪的人马又加派了两个人马战士在周围巡逻。
草原的夜晚很冷。夜风吹过草原,吹到木椟裸露的身体上,冷飕飕的。除了冷,还有渴,还有饥饿。木椟无力地抬起头,看到星星点点的篝火闪烁的营区。
如果说,夜晚的寒风吹到身上很冷,那么白天的骄阳照在身上就只剩下炽烈烤人了。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下来,照在木椟身上,烤热皮肤烤出皮肤下面的汗水,再慢慢烤干它们。
被汗水、和汗水蒸发后留下的体盐浸渍的伤口,带来持久而清晰的强烈刺痛。而干渴和饥饿让木椟再也没有力气抬起头了。清醒时,木椟还能听到周围的人马在走动,发出各种声音,朦胧不清晰。而更多时候木椟都是昏迷的。
木椟再醒来时,也已经很深了。穿过草原的夜风带来寒冷围裹着身体。
“什么人?”
远处巡逻的人马战士高声喝道。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低着头,显得很惊慌。
那是平时给木椟送饭擦药的年轻半人马,手里提着陶罐。
“你要干什么?”
巡逻的人马战士拦住半人马,拎起她手中的陶罐闻着。里面是温热的食物,味道香甜。
“你好大胆子。”
拦住半人马的人马战士高声喝道,却被另一个巡逻的人马战士拦住了。第二个人马战士尝了一口陶罐里的食物。蜂蜜和酥油,混合了煮软的谷粒。这些东西可不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半人马能有的。
“是大人让你来送饭?”
第二个人马战士问道。年轻的半人马低着头用力摇着。人马战士转过头看了看吊在半空中的木椟说道:
“你给他送饭,如果被人告发,你知道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吗?”
年轻的半人马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你这样冒死给一个奴隶来送吃的,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第一个人马战士问道,伸手摸着年轻半人马刚刚发育的前胸。年轻的半人马低着头,动也不动任由那个人马战士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第二个人马战士看着年轻的半人马,犹豫着,冲着同伴说道:
“放那个奴隶下来。”
“下次再来送饭,记得也给我们带点好处。”
第一个人马战士那个半人马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跟着同伴合力把木椟从高高的木杆上放下来。
木椟不知道年轻的半人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那个人马战士说的,一旦被告发肯定会遭受责罚。一同受罚的,还有那两个值夜巡逻的人马战士。
木椟来不及细想原因,大口地吞下粥饭。
“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别让大人失望,别让大家失望。”
年轻的半人马在木椟耳畔喃喃低语着,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还是木椟第一次听这个年轻的半人马开口说话。看到木椟狼吞虎咽地吃光陶罐里的时候,半人马擦净木椟嘴边的饭粒,收拾起盛粥的陶罐,匆匆消失在夜色里。两个人马战士重新把木椟吊了起来。
在意木椟死活的,远不止那个年轻的半人马。还有那几个半大的人马,出身显赫的公子哥。
正午,天气最热的时候,几个半大人马来到吊起木椟的木杆前。巡逻的两名人马战士拦住几个人,示意他们不能再继续靠近。
“你们都瞎了吗,敢拦阻未来的草原祭司?”
一个半大人马瞪着眼睛大声骂道,领头的半大人马拦住同伴,冲着吊在木杆上的木椟高声喊道:
“向我求饶,乞求我的宽恕,我会考虑放你下来,不再让你受罪。”
吊在木杆上的木椟垂着头,不知道是昏死过去了,还是假装没听见。
领头的半大人马伸出手,一个同伴递来水袋。领头的半大人马接到手中带着夸张的动作喝了一大口。
“我是未来的草原大祭司,草原上所有的勇士都会渴望得到我的祝福。向我屈服并不代表耻辱。求我,我就放你下来,给你水喝给你饭吃,给你帐篷遮荫沐浴。”
木椟动也不动,如同死了一样。
“奴隶!抬起头!”
另一个半大人马高声喊着,第三个半大人马从地上捡起石头正想抛向木椟,却被一个人马战士拦住了。
“你敢碰我,信不信我禀告我父亲,把你派到前线去?”
那个半大人马带着一脸的乖戾,大声吼道。
“这个人类青年的生死存留,全由万能的神做出公平决断。谁要是干扰阻拦,天神就会降下惩罚。你们不怕吗?”
随着声音,上年纪的人马急匆匆地走来。看到上年纪的人马,那个半大人马默默扔掉了手中的石块。领头的半大人马看了一眼高吊的木椟,说道:
“可是,如果有人趁着暗夜给这个奴隶偷喂饭食,算不算干扰天神的公平决断?”
上年纪的人马看着领头的半大人马,半晌说道:
“这里整夜都有卫兵巡逻,就是要防备有人偷喂饭食,或者趁着夜色对这个人类青年暗下毒手。少爷说出这样的话,是在说守夜的卫兵偷懒,玩忽职守吗?如果少爷能拿出证据,我一定给那些值夜的卫兵重重责罚。”
现场那两个人马战士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半大人马。领头的半大人马愣了一下,摇着头。
“我并没有说这种事已经发生了,我只是在提醒要防备这种事情发生。我们不想因为谁一时糊涂偏袒这个奴隶,惹怒了天神,向草原降下灾祸。”
领头的半大人马说着回头看了看同伴,接着说道:
“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会派出家里人,帮助我们的战士共同守夜。好在经过今晚和明天的吊晒,万能的天神就会做出抉择。到时候我们一起见证。”
领头的半大人马说着看了一眼上年纪的人马,转身走了。上年纪的人马看着那群年轻人马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高吊的木椟,摇了下头,也转身离开了。
木椟没死,木椟也没昏,木椟很清醒。那些对话,木椟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木椟不想浪费精力睁眼去看。木椟被高吊着,做不了什么。
入夜以后,那几个半大人马真的派来自家的佣人。上年纪的人马同样多派了两个人马战士,防止出现意外。而经过了一天的暴晒,木椟肚子里那点食物早已经化成汗水流走了。干渴饥饿,加上夜晚的寒冷,让木椟更加虚弱了。可是明天白天还有似火的骄阳。木椟靠着残存的那点意识想着。又该怎样熬过?
第三个白天,没有了似火的骄阳。天蒙蒙亮时,疾风带来大片的乌云聚拢起来,滂沱的大雨下了一整天。冰冷的雨水泼洒在木椟的身上,带走了木椟身体上最后一点体温。木椟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彻底离开了木椟。
嘤嘤的声音响起来,把木椟重新拉回到黑暗中。那声音,是有人在哭?然后,两片柔软的东西贴到自己的嘴上,执拗地撬开他紧闭的嘴唇。一股温热的液体灌进他的嘴里,甜、香、还带着点咸味。早已饿到干瘪的肚肠一瞬间活跃起来,像是张开了无数嗷嗷待哺的嘴,迫不及待地争抢分食着木椟咽下的每一口食物。
木椟睁开眼,摇曳的火光中能看到年轻的半人马,抱着木椟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地把混合了蜂蜜和酥油的热汤喂进木椟的嘴里。木椟定定地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庞,看到年轻的半人马依然挂在腮边的泪水。
“他醒了。”
年轻的半人马破涕为笑,抬起头说道。
帐篷里,能听到一个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木椟睁着眼睛想去看,眼前的景物迷蒙看不清楚。那个人挑开幕帘离开了帐篷。
所以,我挺过来了?木椟转过头看着年轻半人马那张脸,稚嫩恬静,垂在腮边的泪滴又让她多了许多柔弱。
木椟也长长地出了口气。没死就好,一切就都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