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丰禄和李经方齐齐傻眼!各自那怪异的眼神瞪着杨浩,那意思:“你小子是不是太无耻了一些啊!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李鸿章一怔,蓦地仰天大笑,连连拍打扶手:“哈哈哈!好哇好哇!想不到今日能听到如此有趣的话。;顶;点;小说 ”
杨浩不笑,反而在他抬手擦眼泪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接着道:“中堂大人以为我在开玩笑?可我觉得,当今天下除了我,实在没有哪一个人还能掌控如今一团糟的局面。”
李鸿章冲他摆了摆手:“行啦行啦,那些话留着哄你自己高兴就好,不要在老夫面前装傻充愣!”
杨浩无奈的两手一摊,说实话没人信啊!
大概李鸿章觉得这个问题自己压根就不该出口,手指头叭叭敲打桌案,静思少顷,目光转为凌厉的看过来:“你最近做的那些事,已经足够引起老夫的重视。现在,老夫问你一句,若是把你弄出那些违法犯禁的勾当一体查禁了,你作何打算?”
李经方心中一紧,眼睛盯着杨浩,生怕他说出什么触怒老头子的话来。
罗丰禄却是一脸的冷峻神情,甚至都做好了下一刻就招呼人进来把杨浩拿下的准备。在他心里,这小子就是个乱臣贼子。
杨浩对那扑面而来的气势压迫浑然不当一回事似的,淡淡一笑,从容道:“那我就用无尽的低价粮食和货物,把整个大清国的原始工农业彻底冲垮!把你们所有的金银财货全部抽干。到时候,天下间无数因此而破产的小商贩。因为天灾**没活路的平民百姓。就只好起来造反。那时。我再低价抢断列强的军火生意,英法德俄必然无法忍受。他们会插手过来,挑起战争,到时候打得天崩地裂,嘿嘿,可就热闹喽。”
“你!好大的胆子!”
罗丰禄首先忍不住厉声呵斥,李经方捂着额头连连叹气不已。反而是李鸿章,从头到尾听得眼皮都不带跳一下。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笑容。
杨浩不理他人,只盯着李鸿章看。他倒要瞧一瞧,这老头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鸿章轻轻摇了摇头。杨浩一皱眉,问道:“怎么?中堂大人认为我办不到?”
“不,老夫相信你有那个能耐。不说别的,只是这半年以来,洋面、火柴、胰子和纸张之类的东西,价格下跌了起码两成。”
李鸿章也不用看资料,各种数字张嘴就来:“你弄来的自行车,胶轮车。让不少车行都发了财。洋鬼子们的生意彻底没法做了。你弄来的银钢现如今的大富之家几乎人人要买,还供不应求。另外。我听说你运来的各色布匹绸缎,细密精良无出其右者,更已经联手平遥人差点卖光了江南生丝和茶叶。对不对?”
作为天下首辅,一国宰相,对于影响巨大的要务他不可能不掌握。这些情况,就算不用主动打听,也一定会不断地汇聚到他的案头。
杨浩点点头,这些东西都是他输出到19世纪位面,最赚钱的一部分。
以21世纪的工业生产效率,单品的成本低廉的令人发指。拿到19世纪的中国,十倍利润那算有良心的买卖。
他甚至不敢在一些诸如布匹之类的关键产品上发力。因为纺织业,包括缫丝、纺纱、绸缎和土布在内,关系到全国的人口数量以千万计。如果放开来搞,他随便从本世界划拉一批过来,就能把这边的彻底冲垮!
那时候,必然要天下大乱。
李鸿章又道:“你赚去的银子数以百万计,却没多少拿去享乐,如今光是一个沂州,一个青岛口,一个天津卫,一个炎华商会。三处大兴工业,少说要投进去数千万两。成了,你就是天下间头一份的豪商巨头,大清国起码要增添上百万的工人,赋税翻一番不成问题。”
杨浩还是不动声色,李经方却听得眼睛都直了。合着杨浩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有所图谋,他铺开的摊子已经有那么大了?如此说来,反而对大清国有绝大的好处哇!
但李鸿章紧跟着的话,却让他身子一冷,如坠冰窟。
“按照你弄得那套规矩来办,不用数年,这百万工人必然能发家兴业,哪一个都得对你感恩戴德,立牌位供奉的心思都有。天下间的商户,若要生存,就得跟着你一道儿走。到时候,你一句话,就能让大清国风云变色!嘿嘿,钱的力量有多大,老夫可是很有体会呀!”
李鸿章抄起茶碗,慢条斯理的喝完,往桌上重重一顿:“到时候,就算你想当皇帝,也没人能拦得住吧?”
这可是诛心之言,李经方听得心脏好似被人一把攥紧了似的。
罗丰禄扬起下巴,冷笑着打算看到杨浩的诚惶诚恐,但一眼瞥去,却见这厮依旧笑的让人讨厌,浑然不当回事!
李鸿章自以为看穿了杨浩的全盘打算,甚至都瞪着他下跪求饶,又或者气急败坏的矢口否认。但左等右等,杨浩不但不惊慌,甚至还两手往后一背,左右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
“这小子……!”
李鸿章差点没忍住把茶碗砸过去。合着自己说了半天,他一点也没听出来好赖是怎么着?当真以为老夫舍不得下手斩了他的脑袋?
老头子刚要发飙,杨浩却开口道:“中堂大人的仕途,是从剿灭洪杨太平军渐入佳境,对于历朝历代的造反起义种种,想必有极深的认识。在您看来,从陈胜吴广于大泽乡揭竿而起,到前明朱元璋鼎立新朝,他们究竟有何异同?”
李鸿章又是一愣,这叫什么问题。如果单纯站在他的立场,毫无疑问。凡是造反的都是乱臣贼子。那必须斩尽杀绝。不用迟疑的。
但杨浩既然开口,这问题就不那么简单,因而他也不由沉吟了一番。同时,拿眼睛扫了一下李经方和罗丰禄。这是个不错的考题,顺便也让两人表现一下。
罗丰禄首先冷哼一声道:“哪里有什么同与不同?黔首昏蒙,无知无识。天灾**历来常事,捱不得苦,一经鼓噪便暴起生事。放在那一朝也容不下他。”
站在他的位置,那是如论如何不能说出违背身份地位的话来,传出去,就是不小的麻烦。翁同龢的例子可还摆着呢。
李经方却有不同看法:“除却王朝末世之时,豪强霸者趁势而起逐鹿中原外,也多有平民无果腹之粮,只好铤而走险,最终却酿成惨祸,涂炭一方。总是有人所求不可得,便以暴力强夺之。此皆生乱之根源。”
李鸿章听得眉头微皱,这两个答案都不算好。不过当真理论起来。那却是一本书都未必能写的完的。中华历史数千年,秦汉以降就有两千多年,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
他瞪着杨浩喝道:“小子,不要拐弯抹角,直截了当与老夫说清楚。”
杨浩目光一沉,郑重其事的道:“无论陈胜吴广起义,却让项羽刘邦得了机会。还是韩山童父子以明教聚众造反,却被朱元璋溺死小明王而得了江山。又或者隋末群雄逐鹿,盐贩子黄巢造反,乃至明清两朝的白莲教,以及太平军和捻军。他们虽然规模不同,目的不同,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哦?这却是新论,老夫愿闻其详!”
李鸿章还真来了兴致。这事儿以前好像没有谁专门去研究吧?站在他的立场,造反的杀了就是,谁管你是为什么。
罗丰禄无声的冷笑,等着他丢人现眼。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解释的,你难道打算教导中堂大人怎么造反吗?
杨浩道:“归根到底,失败的那些人,都没有明确的目标。不管嘴里含着均贫富还是‘闯王来了不纳’,一旦有点好处登时忘乎所以,拼命搜刮。分赃不均就大打出手,小富即安又或各行其是。再不然,就都被更有野心和手段的人利用,最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鸿章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就说太平军吧,到了南京就当皇帝的称王的,四分五裂,乱的一塌糊涂。若非如此,以当时的声势,朝廷想收拾下来,谈何容易。
“那成功了的呢?”
李经方却听出一点味道,忍不住追问。他隐约觉得,顺着杨浩的思路引申下去,就是一篇极好的文章。虽然,写出来肯定是很犯忌讳的。
杨浩换上一脸的沉重,叹道:“成功的,彻底忘记他们当初起事的缘由。从一名泥腿子爬上皇帝宝座,立即与当初欺凌压榨贪渎无耻的那些人一样,倒过头来继续欺压奴役大多数跟他们一样的平民百姓。没有人想到去实践诺言,给天下万民真正开创一个富足安乐的太平盛世。”
这回,包括李鸿章的老脸也都挂不住了。杨浩这哪儿是评判造反起义者啊,分明是在借机讽刺他们这些读书人没良心!
自古以来,他们这些儒生满嘴的圣人之言,动辄要“为生民立命,万世开太平”。可实际上呢?当了官就忘了以前的志向,官越大的人味越少。平民百姓的死活,关他们什么事啊!
潜台词他们也听出来了,历朝历代,哪一皇朝也没真正管过百姓死活。他们享受着统治者的各种优待,却都没低头看一看苦苦求生的平民如何。包括这大清国在内,都他么一个德行。
李鸿章老眼微眯,拉长了声调问:“那你的想法,是要管一管这事儿?”
杨浩竟断然点头:“没错,我想给他们创造一个全都能过上好日子的机会!”
“笑话!这等事体,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黄口孺子来信口雌黄!”
罗丰禄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他作为一名幕僚的作用,不等李鸿章表态,就断然喝止,甚至上前一步,作出搏命厮打的恶形恶状。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此等无父无君之言,任何一句传出去都是了不得的风波。一个本来就非常值得怀疑的潜在威胁,居然当着一国宰相的面儿说三道四,这等行径,性质极其恶劣!
杨浩霍然回头,目光灼灼,竟让罗丰禄不敢逼视。义正词严的喝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也是读的圣贤书,当知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怎么,我一个人过上了好日子,想着让更多的人因此而受益,这样做,错了吗?”
“不错,但是……。”
罗丰禄能说错吗?那是前代贤者的话,正好能表现他们一帮子读书人的伟大志向和高尚情操来的,哪能否认啊?但是这话能说,事情却不能做。
不等他说完,杨浩冷哼道:“莫非,罗先生其实也跟天下间的大多数清流一样,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不过都是在做样子。人间疾苦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漠不关心,冷酷无情。甚至国家垮了,他们洗洗手脚换一个主子继续当官!”
李鸿章蓦地一拍桌子,喝止:“不要说了!”